本文不妨归纳如下。第一,由“左右司马”率领的“万二千人”投降了灌婴军。这是《史记·樊郦滕灌列传》中载明了的。结合多个传记综合判断,灌婴在“下东城”前所降由左右司马率领的“万二千人”既不会是东城守军,也不会是江东援军,只能是垓下残军中没有战死又愿投降的最后的战士和“军将吏”群体。“左右司马”是两个仅次于大司马的行军副司令高级将领。他们既不愿就地死在垓下战场上,也不愿主动投降四面合围的汉军主力;但他们知道自己的项王“南出”,所以就沿项王的路线从西南角空隙突围南出。但第二天白天,冻饿伤残得只有“走”而无“战”之力的这部分楚军,没有找到项王,而是遇到了杀气腾腾的灌婴五千骑兵。面对此绝境,投降是顺其自然的了。 第二,另两部分在随名将钟离眜、季布从其他方向突围中或死或降。限于篇幅,单举钟离眜为例。《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汾阳侯靳强条载:“击项羽,以中尉破钟离眜,功侯。”可见在项羽溃围南出的当夜,钟离眜亦率军在另一个方向进行了激烈的突围战,军队被“破”后单独逃走。根据《史记》对季布、钟离眜的记载看,他们两人是成功突围出去的。 第三,还有一部分垓下楚军当由楚内奸项伯、丁公所率,稀里糊涂投降了汉军,这部分楚军当不在少数。这些在《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等“互文”中有迹可寻:项伯“以破羽缠尝有功,封射阳侯”;至于丁公,也许“功”大到难赏之地步,所以他竟得意地主动找到刘邦请赏,但刘邦却大怒曰:“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并“遂斩丁公”。 将以上三部分加在一起,说明在项羽率八百余骑“直夜溃围南出”后,留在垓下的大部分楚军是被俘而不是壮烈牺牲。《虚假报道》中的“整个垓下战役中,汉军斩首八万”一句,明显是误解了史料,张冠李戴,把《高祖本纪》中“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首八万,遂略定楚地”中的“斩首八万”戴到了“垓下战场上的汉军”头上。 试推理,如果灌婴五千骑在垓下战场上就“斩首八万”,《史记·樊郦滕灌列传》又说他所将军队在“下东城”前“降左右司马各一人,卒万二千人,尽得其军将吏”,那么,两个数字加起来,仅灌婴五千骑就将垓下“可十万”的楚军斩首、生俘九万二千人。果若此,“(垓下战场)那八万抛头颅洒热血的楚军将士”将无“英雄顽强”可言,他们简直就是一群羊或一堆西瓜,而韩信和刘邦率领的近百万汉军简直就在那里观战,而战胜后的刘邦岂会说:“我不如韩信。”他一定会说:“我不如灌婴,他五千骑兵就斩俘垓下楚军九万二千人!”可见,灌婴军的“斩首八万”决不是垓下军。因为司马迁明言“斩首八万,遂略定楚地”,那么这个“斩首八万”定是灭项羽、占东城后,一路东渡乌江所略定的楚地“五十二县”中尚不投降的分散楚军。 《史记》并未“特意抬高项羽、贬低刘邦” 由于上述核心问题得到解决,那么下述问题就比较容易回答了。一方面,《史记》中是否有“特意抬高项羽”的写法?我们认为是没有的。诚然,今天在读《项羽本纪》时,一般读者大多会被项羽英勇无敌、视死如归的英雄行为感动,甚至会一洒同情之泪。但《史记》同时在另外许多场合无情地列举了项羽身上最突出、最可憎的缺点:“项羽有一增而不能用”(刘邦语);“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范增语);“项王喑噁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所过无不残灭者,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强易弱”(韩信语);“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者多归之,至于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 从《史记》中摘引的这些评论项羽的史料中,我们能看出半点“抬高项羽”的笔墨吗? 那么另一方面,司马迁在《史记》中是否有意贬低了刘邦?答案同样是否定的。熟读《史记》,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有血有肉、随机应变而又胆识过人的汉高祖而并非一个“无赖”。退一万步讲,司马迁即使“因一介个人恩怨”而想贬低刘邦,他能做得到吗?我们知道,《史记》是在汉宣帝时代经过皇帝批准而“宣布”的,《汉书》对此有明确记载。试想,在信奉“霸王道杂之”、嗜杀成性的汉宣帝手中,《史记》得以较完整保存并“宣布”,唯一可信的解释是,其中的记载确属“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就连西汉高祖的嫡亲后代也愿意尊重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