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西汉政权赋敛总收入远远不止40万万。而王嘉、桓谭所言“都内钱40万万”,当是指地方上交到大司农的赋敛数。而地方尚截留了25亿多钱为地方性财政开支。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从史料反映的情况来看,地方也确实需要支付一部分养兵费用。如《汉书·食货志》载武帝时通西南夷:“蛮夷因以数攻[吏],吏发兵诛之,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鲜卑大人皆来归附,并诣辽东受赏赐,青、徐二州给钱岁二亿七千万为常。”《居延汉简释文》卷二第五十:“金曹调库赋钱万三千三……”陈直案:“金曹当为张掖太守或居延都尉的掾属。据此简文,可以证明当地赋钱,有一部分可以由地方支用,并不完全上交大司农。”[5]说明边郡兵有一部分由边郡地方财政供养。 但西汉西、北边郡情况较为特殊。因为西北边郡地旷人稀,土地尚未得到充分开垦,而且人口又少,赋敛征收有限,再加上又征调了不少内郡的戍卒戍边。故此,边郡地方财政不胜供给,由大司农调钱助养。正所谓“边郡诸官诸调度者,皆为报给,损多益寡,取给相足’。至于边郡地方财政具体供养数量和方式,尚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但不管是边郡地方财政供养还是中央大司农赋税调拨,它都是整个国家财政收入的再分配。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因此,我们从这个角度出发,可以推算出边防养兵费用占整个国家财政收入总额的比例。 口粮:(8000000石∕55136900石)×100%≈14.51% 赋敛:(22.7亿∕65.435亿)×100%≈34.7% 这是总体情况的比例。而具体到百姓负担上,当时百姓的养兵负荷量如何呢?我们也可以作个测算。 按汉平帝元始二年户数和垦田数之比可知,当时一户所拥有的田亩数平均为: (827053600亩/12233602户)≈68亩/户 按亩产2石,周租“三十税一”计,平均每户岁出田租为: 68亩×2(石)×1/30≈4.5石 赋敛钱一户按五口之家,二大三小计算,其每户一年出赋敛为: (2×120)+300+(3×3)二549钱 而我们前面所述,边防兵每人每年要消耗粮食27石,费用7600钱。则平均每人每年需消耗6户田租(27石/4.5石),用掉约14户的赋敛(7600/549)。这也反映出当时供养边防军任务之艰巨。所以,凡遇有边防战急之时,军旅数发,则国家财政往往不胜供给。如秦始皇时,北伐匈奴,南征百越,“男子疾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6]汉武帝时“外事四夷”,“大司农陈藏钱经耗,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7]王莽时,为伐匈奴,在边境临时增驻20万兵,“仰县官衣食,用度不足”;[8]东汉和帝时,窦宪伐匈奴,“而大司农调度不足”;[9]安帝永初年间;“比年羌寇特困陇右,供徭赋役,为损日滋,官负人债数十亿万”。[10]成为国家财政的沉重负担。为了保证这巨额的养兵费用开支,政府往往加重对人民的赋税剥削。在秦代“厚赋天下”,“赋敛无度”,[11]“头会箕敛,以供军需”;[12]汉武时“民户子三岁,则出口钱,故民重困,至于生子辄杀,甚可悲痛”;[13]王莽时“赋敛民财,什取伍”,[14]“数横赋敛,民愈贫困”[15]东汉时“募发百姓,调取谷帛,……外伤羌虏,内困征赋”,[16]实行赋外征调。赋税剥削的加重,其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阶级矛盾的激化,影响社会秩序的稳定。统治阶级为了社会长治久安的需要,往往也采取其他补救措施,来保证边防养兵的需求。这主要表现在: 第一,军队屯田、殖谷于边。为解决边防军粮食供给紧张问题,汉代开创了军队屯田。《史记·匈奴传》载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自此以后,边防军屯正式成为一项制度,边郡设农都尉管理屯田,已如前所述。而且在特殊时期,亦多置屯田。如赵充国率部戍守金城,向宣帝建议:“愿罢骑兵,留驰刑应募,及淮阳、汝南部兵与吏士私从者,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分屯要害处,……田事出,赋人二十亩。”[17]王莽时,“乃以(赵)并为宜禾将军,发戍卒屯田北假,以助军粮”。[18] 屯田的作用,首先在于它多少解决了部分军粮供给。但更重要的是,它减少了巨额的军粮委输费用。西汉赵充国说:屯田“益积蓄,省大费”;[19]东汉曹凤亦云:“广设屯田……殖谷实边,有省委输之役”;[20]顺帝时由于在北地、上郡等地屯田,因而“省内郡费岁一亿计”。[21]正因为如此,汉代屯田自武帝元狩四年开始后,基本没有停止过,成为汉王朝解决军粮问题的重要措施。 第二,入粟拜爵,贮备边粮。汉代贮备边粮亦采取了入粟拜爵和入粟射官等形式。如文帝时,“匈奴数侵北边,屯戍者多,边粟不足给当廪者”,乃“令民入粟边,六百石上造,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干为大庶长,各以多少级数为差”;[22]景帝时,上郡以西旱,“亦复修卖爵令,而贱其价以招民”;[23]武帝时,由于师旅数起,“粮食不足……入谷射官,救急,赡不给”。[24]入粟拜爵,入谷射官,在一定时期,减缓了戍卒粮食供应紧张的难题。 第三,盐铁官营,以税助赋。汉代盐铁官营的直接契机是边防供给不足。《盐铁论·本议》云:“匈奴背叛不臣,数为寇暴于边鄙。……先帝哀边人之久患……屯戍以备之。边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盐铁专卖给汉王朝带来了巨额收入。《史记·平准书》载:“费皆仰给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桑弘羊称此举为“安边足用之本”。[25] 第四,假王侯租,减百官俸。当国家财政紧缺时,为筹措边费,假王侯租赋,减省官俸的情况也为常有。其中尤以东汉时期为最。例如:顺帝永和元年(公元136年),“诏贷王侯国租一岁”;汉安二年,“贷王侯国租一岁”;[26]桓帝延熹年间,“减公卿以下奉,贷王侯半租”,或“假公卿以下奉,又换王侯租以助军粮”;[27]由于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所以《后汉书·冯绲传》说:“币藏虚尽,每出征伐,常减公卿俸禄,假王侯租赋。” 不仅如此,有时还向百姓借贷。如顺帝永和六年,“诏假民有赀者户钱一千”,[28]又永初四年,因“羌寇转盛,兵费日广……县官不足,辄贷于民”。[29] 总之,汉代边防军的养兵费用主要来源于田租和赋敛的征课。但在供给紧张时,也采取过其他一些措施,以补军资之不足。 四、结束语 综上所述,秦汉时期,由于疆域广阔,边防战线拉长,边防军也随之增加。在一般情况下,边防军为20万一30万左右。而在秦皇、汉武、王莽时期,由于“外事四夷”,边防兵力极盛,大约保持在50万一80万之间。 边防军增加,其养兵费用也相应增加。由于西、北边郡特殊的地理环境和交通之不便,供养边防军的任务显得极为繁重。在一般情况下,士卒的粮食消耗800万石左右,约占全国田租的14.5%;费用支出近23亿钱,约占全国赋敛收入的34.7%。它构成国家财政的巨大支出。而在边防军事形势紧张时,国家财政往往不胜供给,不得不采取其他补救性措施。秦汉时期,国家财政困难大都是由于边防养兵费用支出超度所引起的。 这里需要补充说明的是,秦汉时期之所以宁愿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去供养庞大的边防军,主要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军队是国家为了进攻和防御而维持的有组织的武装集团。”[1]强大而巩固的边防,是秦汉统治阶级“长治久安”的必要保证。“盖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2]然而,要保证强大边防武装力量,巨额的养兵开支就必不可少。这就势必造成国家财政的沉重压力。而这种压力又被统治阶级转移到广大编户身上。恩格斯指出:当“军队变成了国家的主要目的,变成了目的本身;人民之所以存在,只是为了当兵和养兵”。[3]这一论断,同样适用于秦汉时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