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格萨尔》史诗中带有浓郁的原始部落的灵魂观念色彩,这反映了藏族先民们的认识。他们不仅认为万物有灵,而且还认为人的灵魂可以离体外寄,把它隐藏到其他物体上去。灵魂外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寄魂的同命物体就是自己生命的坚强堡垒,越强大凶猛就越具有神力,就越有保护力。这说明当时人们的认识能力还处在原始认知的水平,是史诗原始性的一个很好指证。 史诗的原始性特质还表现在其民俗的原始性上。史诗中的民俗事象尽管被代代传唱者随社会的发展进步而进行时代性改造,但原始风俗的影子依然清晰可见。原始风俗的顽强保留,构成了《格萨尔》民俗的原始性特征。 《英雄诞生》部本开篇描述了一个故事:很早以前,有一个秘密的黑暗地区,那里是一个不知善恶的罗刹地面,也是一个畜生地区,互相残噬,相互吮血,是名副其实的罗刹。就在这里,有一位观世音菩萨的化身——猴子菩萨,在雅隆的水晶石洞中静坐修行。一天,忽然有一个非常美丽漂亮的女罗刹跑到猴子菩萨的身边说:“我们俩同居到一块儿吧!应终生相伴才对!”表现出情欲勃发的种种淫态。猴子菩萨听后说道:“我是猴子之身,臀部拖着尾巴,身上长着兽毛,脸上堆着皱纹,我不愿作你的丈夫,供你情欲所用,最好你去找一个比我更好一些的男罗刹满足你的欲望好了;再则,我已在普陀山观世音菩萨之前受了出家人之戒律,一个人一生不能有两个身子呵!”罗刹女不肯,一再要求猴子菩萨作丈夫,且说:“我若去找一个男罗刹作丈夫,那将生下许多罗刹小娃娃,因父母都是罗刹,仍将会产生不良后果。只有和你才能生下一个聪明的小孩,他精通正法,会使黑暗的藏区升出正法的太阳来。”但当猴子菩萨增进修炼,没有任何动心时,罗刹女一直赖着不走,她一连七个昼夜露出乳房和下身,缠着猴子菩萨不愿离去。猴子菩萨无奈便跑到普陀山上师处,将这个罗刹女的一切言行作了禀报并请示上师:“因果与神变究竟怎样?应该如何对付?”上师说:“这说明了藏族人类要从你猴子的后裔中演化而出的因缘,情况非常良好。与她同居,将使黑暗的藏区可以现出善法的太阳来,可以完成巨大的利他事业,应该照她的要求办。”这样,猴子菩萨回来之后就照上师的吩咐与罗刹女同居,生了许多孩子。[9] 不难看出,这里有着明显的宗教渲染色彩,但我们透过这则生动故事的宗教外衣,看到的则是其真实婚俗的原始性。这则故事同样也表现了葬俗方面的原始性。我们接续上述故事来说:过了一段时间,猴子菩萨和罗刹女的长子东·喇察格保的后裔中生了三个儿子,他们长大后和东方玛嘉邦喇山神议亲,玛嘉将三个女儿分别许配给喇察格保的三个儿子,他们各自建立帐篷,分成三户居住。但在一次搬家中,爸爸被凶狼围困咬死,三儿子找见爸爸的尸首往家背的途中,见一条像苍龙似的河水流过,于是他将尸首葬了下去。这里“在那水的一旁,生长着不可思议的各种各样的草木和花卉”,“征兆因缘配合的极为佳妙”。这是史诗关于水葬缘起的神话叙述,其间烙有灵魂超度的明显印迹。史诗中也有关于火葬、天葬的描述,这些都表明了藏族先民灵魂观念的原始性特征。 《格萨尔》中大量有关祭祀、祈祷、占卜、巫术等众多习俗事象的记述,亦充分地体现了史诗的原始性特征。在岭国,素日人们祈求丰收,祷劝灾异;战时,祈求胜利,攻克敌军。格萨尔一称王就统领将臣、英雄和众兵马到他的寄魂山——玛卿雪山煨桑祭神,祈祷天地神只佑助他伏魔治国。比如,岭国和果部落之战,岭国为了能获得战争的胜利,就曾在格卓神山上举行过“煨桑”祭祀以求神佑。又如格萨尔将降生人间为岭国之王时,岭国总管王曾得到梦兆,岭国为了庆贺这一神子降生的祥梦,便在玛底雅达堂(美虎滩)举行了大煨桑。史诗如此描述:“仲夏月初这一天,岭尕部落的大众们,在玛底雅达堂来聚齐,礼赞畏尔玛,煨桑祀战神。直叫得日月不敢头上跑,直惊得高山峻岭不安宁,直吓得四境仇敌胆战心又惊,直乐得六亲九眷皆沸腾。”[10]总之,为了求助于神灵,岭国的任何军国大事都得举行煨桑以求神佑。例如,在格萨尔将出兵征讨北雅尔康魔国时,史诗就有这样一组描写:阿琼吉和里琼吉,你俩不要贪睡快快起,放开最快的脚步去,去右边的山顶采艾蒿,从左边的山顶采柏枝,艾蒿柏枝杂一起,好好去煨一个“桑”。煨大“桑”要像大帐房,煨小“桑”要像小帐房。给格萨尔的战神、保护神煨一个“桑”,给天母宫阴捷姆煨一个“桑”,给长寿白度母煨一个“桑”,给管走路的道路神煨一个“桑”,让这些神灵都佑护在我身旁。[11](P3769—3770) 在史诗中,每当战将们出阵迎敌时,都向自己的保护神祈求,让其附体鉴临,护己杀敌;在家的王妃、姑嫂、姨婶等也祈祷于岭神,让其佑助自己的丈夫和岭军杀敌取胜,凯旋而归。这种祈祷意识既是人们期冀于自然力或神力的流露,又是原始性民俗心理的表现。 占卜和巫术是相互关联的。史诗中有很多关于占卜和巫术的描述,这种浓郁的宗教神话色彩也是史诗原始性特征的一个写照。在《天岭卜筮》、《赛马称王》、《降伏妖魔》、《霍岭大战》、《门岭大战》、《大食财宗》等许多分部本中,都有梦卜、骨卜、鸟卜等古老占卜事项的描述,其原始性特征不言而喻。有关巫术的描写更是随处可见。“为了部落战争的胜利,战争的双方都使用巫术。进行攻击对方的巫术最多,另外还有变幻术、隐身术、搬运术等。”[12](P3781—3782)在《廷岭大战》中,廷国的九名咒术师即刻施展法术,廷国军营四周一下被松树一般高的人,小山一样大的马,盔甲上自行发光、武器上火苗燃烧的大部队守护起来,一阵阵呼喊,声音犹如千雷轰鸣,气势汹汹,叫人毛骨悚然,岭军勇士们个个连同战马一起两脚簌簌发抖。巫术的力量可见一斑!在《取晶篇》里,牛头巫师吃喝完毕后,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燃起了火烟,祭祀完毕后,便在一张大牛皮上盘腿而坐。霎时,巫师全身发抖,口中念念有词。在《门岭大战》中,超同施法降伏吃人的南虎时,登上大象形石山旁的一座野牛大小的红色巨石上,点起火,熏起神烟,将做好的白朵玛供给神,将红朵玛抛向敌方。这几个例子都是从仪式的层面描述了史诗中的巫术行为。实际上,巫师在作法术的时候,还穿着藏族原始宗教时期的巫术服装,念着咒语。《卡切篇》里说:“咒术师曲巴嘎热,穿上黑熊皮的法衣,戴上黑乌毛的羽冠,颈上戴着大自在天人头骨项珠,右手握着大红降魔兵器,左手拿着三棱忿怒橛。”[12](P3785)《门岭大战》中说:“嘎岱头戴一顶黑盘帽,帽顶插上孔雀翎,好似一顶五彩帐,胸前挂着黑煞星像,肩上垂着可怖的各种人头骨装饰,背负咒师放恶咒的器物,腰间别着一支陨石铁橛子。”[12](P3785)巫师们身穿黑色法衣,头戴黑色法帽,这与藏族人的崇拜心理有关。藏族人认为,白色象征吉祥、善良,黑色则象征灾难、凶恶。因此,巫师在作法术的时候,都穿着黑色的服饰。史诗中关于巫术仪式的大量描述,为史诗的原始性特质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二、英雄崇拜 《格萨尔》史诗是古代藏族人民对自己的英雄满怀豪情进行讴歌的智慧结晶,它在藏民族历史的艺术再现中凸显出了本民族的精神风貌,具有强烈的历史质感,字里行间充满浓厚的民族情感和英雄主义情怀。在史诗中,谁勇敢谁就是英雄。保家卫国,人人尽责,勇敢顽强,宁死不屈,是岭国军民崇尚的品德。在《格萨尔》史诗中,无论是年幼无知的小孩,还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无论是靓丽柔弱的少女,还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大家个个都以勇敢为荣、怯懦为耻。岭国英雄们威震四方,令敌人闻之胆战心惊。例如霍尔国将领尕玛司郭在向白帐王介绍岭国英雄时说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