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狄之简从竹从间。《路史》又作柬狄。古文间作閒,俗字作間。《说文》:“閒,隙也。从門从月,会意。”徐锴曰:“门夜闭,闭而见月光,是有閒隙也。”古文柬通閒,柬又作闌,简化作阑,从门从柬,但金文中又有繁写,作*(上柬下間)、④⊙、④①,柬字在閒上,柬旁以至于再加一月形,如河南安阳后冈10号杀殉坑出土商代后期戌嗣子鼎铭文中的两个阑字都是如此。由字形看,阑字也与月象有关,门已闭而见月光为閒,夜又深月升在门上为阑,閒与阑分别为表示月象变化到不同程度的两个字。简狄之名依此命名,说明她所从属的氏族和生十二月的常羲族一样,是以擅长于占月著称,世世代代主察日月星辰之度数行次的。 宓羲擅长伏物取牺牲,商民族也以这方面的擅长著称。《世本·作篇》说:“相土作乘马。”相土是商人的第三代先公,作乘马的意思是说他首先发明了乘马。《周礼·春官·校人》中有秋祭马社的礼仪,在秋季马肥盛可乘用时祭祀始作乘马者,这个被祭祀的人就是相土。至王亥时,《古本竹书纪年》说他宾于有易、河伯“仆牛”,《楚辞·天问》说他前往有扈“牧夫牛羊”,王国维、丁山均解释为游牧。《世本·作篇》说:“胲作服牛”,胲即王亥,他应该是最早发明服牛的人。迟至西周初年,周公旦在《尚书·酒诰》中还说到商遗民是“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史记·殷本纪》司马迁又引孔子曰:“殷路车为善。”就此而言《周易·系辞下》所说“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一事,应归功于商民族为是。 古代擅长驯服鸟类的民族也一定擅长驯服兽类,鸟兽不分。从犬之狄与从鸟之翟二字通用。《山海经·大荒东经》说蒍国、中容国、白民国都是“使四鸟:虎、豹、熊、羆”,郝懿行笺疏说:“经言皆兽,而云使四鸟者,鸟兽通名耳。使者,谓能驯扰役使之也。”再以嬴秦的祖先印证来看,大业是女修吞玄鸟卵而生的,是鸟图腾氏族,至其子大费则擅长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大费之子大廉号鸟俗氏,其玄孙孟戲、中衍为“鸟身人言”,仍带有明显的鸟图腾标志,但是他们都担任了帝太戊的御者,再到后世玄孙造父时,仍“以善御幸于周缪王(周穆王),得骥、温骊、骅駵、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再到后世玄孙非子时,“好马及畜,善养息之,周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所以,商民族既以鸟图腾为标志,也就一定是擅长于驯服牛马,在这方面与太暤宓羲部族的特点完全一致。《山海经·大荒东经》说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又说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为国于兽仍是为国于鸟,有易食兽与王亥食鸟是一致的。 不过,服鸟与服牛马的作用是不一样的。服牛马可以引重致远,服鸟却不能。商民族服鸟以及以鸟为图腾标志究竟有何种作用?就所见史料分析来看,服鸟不像服牛马那样是使牛马驯化,服鸟是指人们善于和鸟类相处,了解较多的鸟类知识和擅长捕捉鸟类。鸟类中特别是候鸟可以帮助人们标示历法,由此而又提高为不同氏族的图腾标志,如少暤族中以二十四个氏族世掌二十四种官职,掌测定春秋分的氏族和官职就以玄鸟为标志,掌农事的氏族和官职就以九扈为标志,其中又以春扈促民耕种,夏扈促民耘苗,秋扈促民收敛,冬扈促民盖藏等等,《说文》:“雇(扈),农桑候鸟。”绝大部分鸟类也可以捕捉来食用,其中也包括玄鸟即家燕。郝懿行辑《燕子春秋》说:“髀雋。燕之美在髀。雋,肥肉也。秋虫丰美,食之而肥。”又说在应龙出没时,“燕肉能致之”。《吕氏春秋·本味篇》记伊尹对商汤问说肉之美者有“雋燕之翠”。翠,《礼记·内则》注曰:“尾肉也。”字又作*(左月右翠),《玉篇》曰:“鸟尾上肉也。”据尤仁德《商代玉鸟与商代社会》(1986)引卜辞材料,商代可能有猎燕和用燕祭祀的情况。用燕祭祀称作“燕用”,应该是在祭祀中将燕宰杀,然后用为牺牲。对此需要作出解释的问题是:家燕既是商民族的图腾标志,就应该是加以崇拜和保护的,何以又可以捕猎和宰杀?在褚少孙补《史记·龟策列传》中,曾经讲到江上平民杀龟而得祸、宋元王杀龟而得福的故事。据其所述,宋元王得神龟,既为神龟,杀之吉还是杀之凶,在当时已有很大争论。神龟能见梦于宋元王,而不能自出渔者之笼;能令人战胜攻取,而不能自解于刀锋,免剥刺之患。这已成为一个哲学问题,在《庄子》中有所讨论。《龟策列传》所作的结论是:“人民与君王者异道。人民得名龟,其状类不宜杀也。以往古故事言之,古明王圣主皆杀而用之。”就此而言,家燕在商代也应该是可以由君王捕猎宰杀而不可以由平民捕猎宰杀的。平常情况对家燕是要加以崇拜和保护的,但祭祀是君王的重要活动,自然是可以用燕的。在金文中常见到有一氏族的徽号,于鸟形下作一网罗形,其字有释作毕,有释作罗,说明商代有些氏族是世代以捕捉鸟类著称的。除图腾标志家燕以外,大量捕捉到的鸟类主要用来作了食物。在作为食物方面,除了直接食用鸟肉,还有一个重要方面是食用鸟卵。食用鸟卵应该是服鸟的更为主要的一种表现,对于鸟图腾信仰而言也显得更为温和和谐调一些。古代有些部族是从来不食用鸟卵的,而有些部族则一向有食用鸟卵的习俗,甚至于可能以鸟卵为一种重要的营养来源。《太平御览》引《括地志》及《博物志》记述嬴秦的祖先孟戲时,都说:“夏后之末世,民始食卵。孟亏(孟戲)去之,凤凰随与止于此。”说明在夏代以前,有些部族还不知食用鸟卵。《山海经·海外西经》又说:“此诸夭之野,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凤凰卵,民食之;甘露,民饮之。百兽相与群居。其人两手操卵食之,两鸟居前导之。”《大荒西经》说:“有沃之国,沃民是处。沃之野,凤凰之卵是食,甘露是饮。”《吕氏春秋·本味篇》也说:“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凤之丸,沃民所食。”可知当时确有一些部族具有特别偏好食用鸟卵的习俗。就此而论,简狄与女修吞食玄鸟之卵的事情就不是偶然的,不是偶得之,误吞之,而是素来有此传统。鸟类还有一个实际作用,就是用其羽毛。直到《荀子·王制》时,鸟羽都还是一种有价值的重要地方特产,“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然而中国得而财之。”《竹书纪年》和《穆天子传》曾经以十分惊喜的语气,记述周穆王北游中获得大量鸟羽的史事,说:“穆王北征,行流沙千里,积羽千里。”“北至广原之野,飞鸟所解其羽,乃于此猎鸟兽,绝群,载羽百车。”《山海经·大荒北经》也记载说北方有一“大泽,方千里,群鸟所解”。周穆王北征,回来时“载羽百车”,要这么多羽毛作何用?主要是作装饰用。《山海经》等书中所说的“鸟首”、“鸟身”,意即用鸟羽来装饰人首、人身。而最为重要的装饰作用则在于装饰旗帜。甲骨文方国的方、旌旗等字的方旁、妇(婦)某之帚,都像旌旗形。方字旗向下扬,帚字旗向上扬,都作斜飘之状。斜飘之物在上古时,最便利的就是用鸟羽来制作。标明某方国或某妇族的旗帜最不可少,制作旗帜的鸟羽也就不可或缺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