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夷、叔齐之仁与武王伐纣之义 作者:罗辉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七年岁次丙申二月廿五日甲寅 耶稣2016年4月2日 伯夷、叔奔兄弟为了让国双双出逃隐遁,听说西伯昌善于尊养老人,就去投奔。可是到了周国,西伯去世了,而武王载着他父亲的木牌位,追尊谥号为文王,向东去讨伐商纣。于是伯夷、叔奔拉住马缰绳劝谏道:“父亲死了还没安葬,就发动战争,能说是孝顺吗?作为臣子去杀君王,能说是仁义吗?”武王自然没有因此而停此伐纣。武王平定殷的祸乱之后,天下人都归顺周国,而伯夷、叔齐认为这很可耻,坚守气节,不吃周朝的粮食,隐居首阳山,采薇为食,终于饿死。《史记•伯夷列传》记载了这一历史事件。 对于这种伯夷、叔齐清介的品行,夫子在《论语》中有四则评价。 《论语•公冶长第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东海先生解之曰:“伯夷叔齐清高狷介,恶恶贱不肖,本来容易招人忌恨,难为人容。可是,由于他们胸无城府,不念旧恶,别人也不怎么怨恨他们。”(《论语点睛•公冶长篇》)程子曰:“不念旧恶,此清者之量。”又曰:“二子之心,非夫子孰能知之?”(朱熹《论语集注》) 《论语•述而第七》夫子认为伯夷、叔齐“古之贤人也。”“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于此,东海解曰:“在世人眼里,伯夷、叔齐宁愿出逃而不要王位,宁愿饿死也不食周粟,虽然是自主的选择,内心或许有怨气。孔子认为他们是求仁而得仁,自当无怨无悔。”(《论语点睛•述而篇》)程子曰:“伯夷、叔齐逊国而逃,谏伐而饿,终无怨悔,夫子以为贤,故知其不与辄也。”(朱熹《论语集注》) 《论语•季氏第十六》“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齐景公有马四千匹,既为大国之君,又有这么大的势力。可是,当他死的时候,人民却想不出他有什么善行可以称道的。而古时候伯夷、叔齐兄弟俩人,虽然在首阳山下受饥挨饿,最后因此而死了,可是他们的善德善行流传到了我们当今时代,人民还在称扬赞美他们。 《论语•微子第十八》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于此,孔子又评价伯夷、叔齐二人,说他们不肯屈降意志,不让其清白之身蒙受玷辱。郑注:“言其直己之心,不入庸君之朝。”皇疏:“夷齐隐居饿死,是不降志也。不仕乱朝,是不辱身也。是心迹俱超逸也。”(朱熹《论语集注》) 以上是笔者罗列了孔子对伯夷、叔齐的评价,并对之作的解说。综合起来,我们可以看出,孔子对伯夷、叔齐品行的评价是:“求仁而得仁而无怨。”这也应该是孔子对伯夷兄弟表达的深深的理解和赞赏。正如程子所云:“二子之心,非夫子孰能知之?” 孔夫子如此称扬伯夷、叔齐,许其为“仁”,是不是说,夫子就认可他们认为的武王伐商纣王就是不仁不义的呢?显然不是。因为孔子对武王伐商也是称道的。 《论语•八佾第三》说:“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东海先生解之曰:韶也称大韶,上古虞舜时的乐舞。古解,韶就是绍(继承),舞乐表现了“舜绍尧之道德”。武也称大武,《诗•周颂》中有《武》篇,为武王克殷后作,是赞颂武王武功的乐舞歌词。舜继承尧的事业,达到天下大治,武王伐纣救民,应天顺人,其功一也,所以其音乐都尽美。不过,舜之德,性之也,以揖逊而有天下;武王之德,反之也,以征诛而得天下,所以有所不同。所以,即使是仁义之师,即使是为了天下百姓发动的正义战争,毕竟动用了武力,终究不够完美和理想。钱穆说:“舜以文德受尧之禅,武王以兵力革商之命。故孔子谓舜乐尽美又尽善,武乐虽尽美未尽善。盖以兵力得天下,终非理想之最善者。”(《论语点睛•八佾篇》)另外,孔子在周易革卦彖传中说:“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在《中庸》一书中孔子又说:“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 由此可知,孔子对武王革命是充分肯定,虽然这场革命动用了武力,但为了解民于倒悬,实是出于不得已,是出于孔子所说的“唯者能好仁能恶人”。 孔子对伯夷、叔齐之仁与武王伐纣之义都加以称许,是不是有矛盾呢?或者是夫子两边讨好的乡愿之词?我以为不是的。孔子之所以对双方都给予称许,本身双方就是值得让人称许的。伯夷、叔齐品行高洁,充满仁爱之心,能够做到“泛爱众”。而武王呢,则是顺天应人,解民于水火,更是大仁大义。但毕竟伯夷、叔齐与武王不同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如《中庸》所说:“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背”。我想孔子对于他们,可能正是出于这种理解吧。 但毕竟伯夷、叔齐之仁与武王伐纣之义是有所区别的,所以我们再来看孟子对伯夷、叔齐的评论和对武王伐纣的评论。 《孟子•告子下》中孟子说:“居下位,不以贤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恶污君,不辞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在这里我们看到,孟子也是称许伯夷为“仁”。 《孟子•公孙丑上》公孙丑问孟子:“伯夷伊尹何如?”孟子回答说:“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立于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孟子•万章下》孟子又说:“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因此,孟子对于伯夷的这种品行称赞说:“伯夷,圣之清者也。”又说:“伯夷隘,君子不由也。”从这里我们又可看出,虽然孟子称赞伯夷为圣之清者,但又认为其狭陋,为君子所不取。 而孟子则对于武王伐纣是大加称许的。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弒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弒君也。” 于此可知,孟子认为武王伐纣是因为纣已沦为暴虐残贼的独夫,失去了为王的资格,故武王伐纣是诛一夫贼人而已,是“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由此可知,武王伐纣是大仁是大义是为天下人伸张正义。 结合孟子对伯夷品行的评价和对武王伐纣的评价,我们知道孟子虽然称许伯夷、叔齐为“仁”、为“圣之清者”,但正可能因为其过于“清”,所以在对待武王伐纣问题上是狭陋的,可用得上“伯夷隘,君子不由也”这句评语。也就是说伯夷的“仁”是狭陋的,相对于被独夫纣迫害的亲戚大臣、百姓人民来说又是极其不“仁”的。 由上,笔者以为,夫子孔子对伯夷、叔齐之仁与武王伐纣之义都加以称许,是各言其事,因为他们是各行各的道,并行不相悖,当然在历史事实中也是如此。孟子以为伯夷、叔齐为“仁”为“清”,但“隘”,为君子所不由;而武王伐纣是诛一夫安天下之民,笔者以为孟子是称赞武王大仁大义。两相比较,伯夷、叔齐之仁相对于一般寻常匹夫来说是望尘莫,都值得孔子和孟子称道,但相对于武王这种大仁大义的行为来说伯夷、叔齐之仁又未免有些“小气”了! 时间:丙申年二月廿四日 西历2016年4月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