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先生说:“人是一种天生就讨厌接受现实的动物。”人类是永远也不会满足于现状的。难道人们不渴望处于一个稳定的状态之中?但人类所拥有的想象的超然能力,会使人类设想出一个更加美好的所在、一种更加美好的生活,但是不要忘记,想象也可能导致谎言、骗局、残忍、暴力与破坏。 我最近正在读一本出色的人文地理学著作——《逃避主义》。它深深地触及了我的灵魂,使我不得不正视自己,正视这个无比绚丽却又无比浮躁的世界;而这部发人深省的著作正是享誉全球的华裔地理学家段义孚的代表作之一。 “谁不曾有过逃避的想法?但逃避何物,逃往何处?一旦我们来到一个美好的地方,那么,这个地方是否就是我们迁移的最后目的地?我们是否还会被另一个逃避的愿望所吸引,而再次迁徙到别处?” 这是本书开篇的一系列追问,面对这些追问我也不得不开始思索:从史前时期开始,我们人类的祖先为了逃避自然环境的恶劣而筑屋耕作;而今,我们现代人拥有了更先进的科学技术手段,建起了高楼耸立的城市、令人目眩的购物广场、光怪陆离的主题公园,等等,而这些产物都是人类不愿接受现实、不断逃避的必然结果。人类有一种很不实际的毛病,喜欢做白日梦,正是有了对白日梦的追求,才有了这些产物在人间世界的出现。那么,有了它们,我们是不是就真的实现了最终的逃避,就真的满足于现实,而不会再去寻找下一个逃避的目标了呢?答案是:“不会!” 段先生说:“人是一种天生就讨厌接受现实的动物。”人类是永远也不会满足于现状的。难道人们不渴望处于一个稳定的状态之中?但人类所拥有的想象的超然能力,会使人类设想出一个更加美好的所在、一种更加美好的生活,但是不要忘记,想象也可能导致谎言、骗局、残忍、暴力与破坏。文化在人类丰富的想象中不知不觉地发展着。直到今日,如果我们对这个世界稍加留意的话,就会惊奇地发现我们的物质财富已发展到无比辉煌的灿烂高度,且还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发展。但物质财富带来的就是自由就是解放吗?作者告诉我们:不。物质财富只能带来束缚。 一个世界,不管它多么有魅力,只要缺少了道德砝码,它就是轻浮的。实际的房屋倒塌之后,人们还可以在临时遮蔽处里继续生存;无论如何,只要能重新获得资源,人们就可以重建房屋。但是信仰大厦和理念大厦就不会如此。道德的腐蚀、堕落、败坏要比建筑物的毁坏严重得多;而且,信仰大厦与理念大厦一旦坍塌就难以重建。综观人类的历史,人类玩弄自然、玩弄弱者、玩弄相对低级的动物,这些现象比比皆是,令人惨不忍睹。而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放纵人类的权力欲与控制欲,而这正充分显示了人类贪婪、自负、残暴的邪恶本性。 人与人之间渴望进行深层的交流,渴望被他人或社会理解和认可,但每个人又是独一无二的,精神世界是很不相同的,于是人与人之间仿佛隔着无法打破的墙,孤独感与分离感油然而生。我能触摸你的肉体,却无法看清你的内心,这是几乎每个人都有的想法。虽然我们可以借助身体触摸或是合唱或是语言来设法消除隔膜,但成效并不如意。让我们仔细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如此冷漠,如此混乱,如此不真实,我们怎么办?我们如何逃脱? 我们渴望逃避自然,但当我们逃往光辉灿烂的文化之屋时,我们又渴望逃避,这次逃往的目的地是自然,而这个自然已经被我们人类赋予了特定的文化内涵,这个自然是人们经验与历史(或文化)的产物,这样的逃避其实已经是一项文化事业,是被掩饰起来的“逃避自然”。我们逃避自然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又回到了逃避自然这个起点,我们已无路可逃! 人生在世,谁没有烦恼、痛苦的时候?谁没有恐惧而想逃脱的时候?但正如段义孚在本书导言中所说的,“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让人感到更真实一些,那就是生命的坎坷、残酷或苦境”,他告诉我们“苦”是人生的真相,并不是要我们沉溺于痛苦中,一蹶不振,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地及时行乐,而是为我们找出烦恼的根源,勾勒出生命的本来面目,引导我们扪问自己:既然我们无从逃避,那么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做呢?怎样才算是做得好呢?好的标准又是什么?段先生告诉我们,人类全部的奋斗史都隐藏在这些问题的背后。用我们的一生努力探索这些答案,且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按照“好”的最高标准去行动,那么我们就可以创造出美好的人生。虽然本书旁征博引的都是一些不忍卒读的罪恶或是暴行,但作者特别在导言中说明他写作本书的目的之一在于提醒读者要关注到我们已经拥有了太多美好的事物,因而我们还是应该少一点绝望,多一点希望与光明,用爱的思想去对待这个世界,对待他人,对待自然,对待我们所面对的一切,使我们这个世界变成美好的所在。 姜红(书评人) 《逃避主义》,[美]段义孚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9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