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虚道人 自古以来,道家便以隐逸之风著称。道祖老子在《道德经》中鲜明地提出“功成身退天之道”的论点,这为后世道家者流奠定了出世逍遥的理趣。不论是庄子对姑射山神人以及无何有之乡的描述,还是秦皇汉武倾尽举生精力出海寻仙,代表的都是对另一个世界的向往。人们或是在此生享尽荣华、或是不得志于现实,此诸等情态都是因为从当下的生活中找不到情志的寄托,所以才会生出隐逸的思潮。而这其中,最为知名的莫过于靖节先生陶渊明和他梦想中的那一片“桃花源”。 桃花源(资料图) 根据史书记载,陶渊明生于天师道世家,自幼便受到道家思想的深刻影响。他虽然早有归隐田园的志向,但因生活所迫,不得已仍要入世为官。然而尘俗间的名利争杀始终不是他的向往,又兼亲人过世而哀叹生死无常,于是这才下定决心去做一个出世的逍遥子。 以他过往的人生经历来看,陶渊明并不太像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硬骨气。正相反,他一方面在世俗中自觉不得志,另一方面又困顿于离群索居的生活,因此他这一生中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反复多次,其中一个非常直接的原因是入世为官可以吃饱饭、喝好酒(陶渊明极好饮酒,其诗作多题为《饮酒》)。若把出世作为逍遥神仙的代表,以陶渊明为代表的向道之人,他们所历经的入世与出世之间的反复,其实更像是对自身修道经验的不断验证,是心志与情欲之间纠葛。从入世到出世,是身遂于情志的表现;从出世到入世,是炼定真心的必经阶段;此后的再出世、再入世,都不过是上述行为的不断反复和精进。这世上没有一步登天的神仙,唯有在红尘中不断洗练,才能悟明白活一场是为了什么,明白修行的根底在哪里。 与其说陶渊明因为嗜酒而为官,不如说他在尘世中历练自己(资料图) 大约正是在数次反复为官、反复归田园的过程中,陶渊明也才真正悟出了“田园将芜,胡不归”的心境。每一个修道人都渴望自然,渴望实现与天地大道相合为一,但真正的自然并不是只有平静与安然,它时时展现出来的平淡与无聊更能使人们陷入迷茫。当身处权利的漩涡中,人们不免为离世的过程赋予太多美好的想象。但修行不能只立足于想象,正像是陶渊明用文字描绘了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可与他自身困苦的生活做对比时,不解其中意的人们难免要对其奚落一番。“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亡若存;下士闻道,大笑之。”能否在众人的不解中仍保持住心中的坚守,这才是见得修为高低的时候。 对于真正的修行者来说,追求一片世外桃源,渴求的不是把此作为终南捷径,更不是对烦杂世事的逃避。他们仅是希望过一场契合真心的生活,并且愿意把如此愿景扩展到每一个世人的身上。因此而言,阅读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便不应该视之为一场志怪的记录,他所表达的希冀与道祖所说的“小国寡民”的政治理想有着莫大的契合。 对修道者来说,追求世外桃源,不应该是逃避的借口(资料图) 《道德经》第八十章写道:“(百姓)甘美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若只从字面意思理解,就很容易把道祖的思想导引向消极的一面。在道祖理想的政治图景中,万民之所以可以安居乐业,是因为对物质生活再无所求,每个人都能够安于当下所拥有的一切,于是也就没有必要再进行毫无意义的往来交换。因为任何物质间的交流,必然先是起于有所欲、有所求。道教认定的大修行,在于可以安然于自我和当下,把向外求的欲望释放转变成向内求的情志收敛。若人人都能如此,则世间何来尔虞我诈的纷争?陶渊明对桃花源的向往,正与道祖对政治与人生的描述相同。这场针对修道者而言的逍遥与隐逸,恰恰是对清明社会图景的一场实践。 《论语》中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孔子所描述的社会理想,与道祖期待的普天之下的安平泰亦无二致。人们之所以会为了利益起纷争,一方面是因为寡、不均、贫这三方面的物质原因,但根本还在于心中的不安。不安于自身拥有的一切,所有的行为都被欲望牵引,由此才难以守住心中的清静。陶渊明在入世与出世之间的纠结,便是对此身心矛盾的典型表现。 渔翁费劲心力想记住桃花源的所在,其实只要内心清净,桃花源就在心中(资料图) 而当把这一点放到我们最为普通的修道人身上时,会发现原来每个人的问题都很突出。我们自诩修行一场,却也用尽了欲求去找寻一片属于自己的“桃花源”,岂知越是刻意寻找,就越偏离了无待逍遥的本质。对此,陶渊明早就有了预知,他写道渔人处处为记,其目的是想循着标记再主动回到这片乐园,怎奈所有的有为法最后都只能落得一场空。桃花源本来无处可寻,唯有那“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回答,才是对何为修行之真、何处是归身之所、何时才能“甘美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的最好回答。 修真的要义,本只在你的本心之中。你以什么样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世界也将还给你什么样的存在。桃花源是一场隐喻,其要说明的道理以及指明的方向,都在我们每个人自己的手中。你看得到自己,便可以看到修行中的光明满月。 (编辑:灵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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