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指人类欲求生命的和合生存、意义、理想、愿景的一切形式的活动。愿景是指人们思念、羡慕、希望过上光明、美好、理想生活的一种愿望。人类对生活的生存、意义、理想的追求,从而形成人类的生活观、人生观、伦理观、世界观、价值观,这些源于生活的观念、概念、规范、范式的妙凝,构成生活伦理。人类对于生命存在、意义、理想的追求,是生活活动的本有之义。人为了生命存在而“制天命而用之”,创造物质精神财富及政治、经济、文化、制度文明,从而形成生活愿景。 生活愿景都在一定的三维时空场域之内,就过去式时空维度的生活愿景而言,是历史性的生活愿景文化积累和延传;就现在式时空维度的生活愿景来说,是现在性的生活愿景的生存、意义、理想的追求及其实践交往活动;就未来式时空维度的生活愿景而言,是未来性的生活愿景的可能价值理想世界的追寻及其艺术逻辑的真、善、美的图景。就和合学的生活愿景的时空而言,三维时空随时空而永远流动着、变易着,既处在反复循环的流动中,又处在可能变易之中。生活是无限涌动的时空场域,把生活与愿景联通弥合,使过去、现在、未来绽出于现实结构层面,这一时空性的共在性,彰显为和合生存世界的“环与物”的偶然性与必然性,和合意义世界的“性与命”的聚合性与离散性,和合可能世界的“道与和”的存在性与非存在性。 (一)生命的生存世界 和合生存世界的“环与物”的生活愿景,是在人工智能飞速发展时空场域中产生的不安、忧虑和恐惧的人文语境下,发生的偶然与必然的生活愿景。偶然与必然相对待而在,相对待而有,无此即无彼,有此即有彼,所以既不离不杂,又相生相资。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含义丰富。《说文》:“偶,桐人也。”《字彙·人部》:“偶,又俑也,像也。木像曰木偶,土像曰土偶。”偶本是人研制的木偶或土偶,它不是孤立性的存在者,而是相对于他者;它不是对他者的否定,而是与他者相对或和合而存有;它在与他者相对待或和合相偶,必然是在一定时空的环境场域中,构成一定环境中和合生存世界的生活愿景,体现为偶然相遇性、必然相遇性,因果相遇性、逻辑相遇性的生活愿景。 偶然相遇性的生活愿景。在会议上偶然遇见一个老同学,是指事情、事理不必然发生而发生,偶然性是指事物的发展、变化中可能发生、出现或可能不发生、不出现的状态,具有不确定性,但在偶然性的背后隐藏着必然性之手。在文字学上偶与遇相通。《尔雅·释言》:“遇,偶也。”郭璞注:“偶尔相值遇。”郝懿行义疏:“《文选》注两引《尔雅》并作‘偶,遇也’……《尔雅》古本或作偶遇。”《集韵》:“偶,不期会也。”《榖梁传》载:僖公四年,“公至自伐楚,有二事偶,则以后事致,后事小,则以先事致,其以伐楚致,大伐楚也。”二事相遇:一是伐楚,一是会盟,以会盟为大事,伐楚为小事。偶然性,《字汇·人部》:“偶,适然也。”《史记》太史公说:范雎、蔡泽相继到秦国,又继踵为秦相,垂功天下,“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偶然中范雎、蔡泽二人相互偶合。嵇康说:“吾直性狭中,多所不堪,偶与足下相知耳。”李贤注:“偶谓偶然,非本志也。”山涛为三公,推举嵇康自代,嵇康答书拒绝,自言性情耿直狭窄,偶然与山涛相知,不堪流俗。景元二年(261)山涛除史部郎,便荐举嵇康代替自己的吏部郎职务。偶然性的相遇是在特定的时空环境的境域中发生的一种生活愿景,并非“本志”的必然性,是在特定环境的情境下对必然性的否定。换言之,偶然性是必然性的存在形式。 必然相遇性的生活愿景。人为维持生命,必然要吃饭,否则会饿死,这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可以改变的客观规则,必然性是指事情、事物或社会发展变化中不可避免地带有规律性的趋势、趋向。如果说偶然性是和合生存世界“环”的生活愿景,则必然性是“物”的生活愿景。必然表示肯定、确定。《字彙·心部》:“必,定辞。”《诗经》载:“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郑玄笺:“取妻之礼仪,于生者卜于死者,此之谓告。”娶妻的礼仪,必然要禀告父母。韩非说:“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未经调查研究就确定其为尧舜之道,这是愚的举动,不能肯定而依据它,是欺诬的举动,要明确尧舜之道,而不是愚蠢或欺诬。事情经调查研究是具有必然性的方法。必然性相遇并非是对偶然性相遇的否定,而是一种肯定,才构成特定生存世界中“物”的相对相关、不离不杂的生活愿景。 因果相遇性的生活愿景。人物在一定环境的时空中其行为活动的原因与其产生的结果,有什么样因,结什么样果。《尚书》载:“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孔安国传:“祥,善也。天地之祸福,惟善恶所在,不常在一家。”孔颖达疏:“尔惟德谓修德以善也,尔惟不德谓不修德为恶也。”上帝依据人的修德为善与不修德为恶的原因,或降百祥,或降百殃的结果。《周易》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积善恶的前因必然会有福祸、庆殃的后果。邹阳说:“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于道,人无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珍贵的珠璧在道路,人们都按剑而斜着眼看,必有原因敢取,若无因而取,就会招来结怨的结果。因果相遇性虽有偶然性因素,但却是必然性主导的偶然性,是偶然性他在的必然性,意蕴着对偶然性的否定。这是一种在特定生存世界中由种种原因而产生后果的生活愿景。 逻辑相遇性的生活愿景。逻辑的英文是logic,导源于希腊文logos,是思想、思维、理性、言语的意思,是研究概念、判断和推理及其相互联系的规律、规则,是人们在实践中对事物最一般关系的反映。《说文新附》:“逻,巡也。”为巡逻、巡察。《玉篇·辵部》:“逻,游兵也。”《增韵·箇韵》:“逻,游侦也。”士卒巡逻,游兵侦察。《三国志》载:孙权北征,派陆逊与诸葛瑾攻襄阳,“逊遣亲人韩扁赍表奉报,还,遇敌于沔中,钞逻得扁。”巡逻兵捕获韩扁。《新唐书》载:杨玄感不听李密建议,为隋军所败。“密羸行入关,为逻所获,与支党拥送帝所。”巡逻士卒捕人亦有运用识辨、判断等的方法,以免捕错人。温廷筠薄于行,无检幅。“丐钱杨子院,夜醉,为逻卒击折其齿,诉于綯,綯为劾吏,吏具道其污行,綯两置之。”令狐绹方镇淮南,廷筠过府不竭綯,虽被吏击落了牙齿,綯不为处理。韩扁、李密、温廷筠被巡逻兵逮捕,既事出有因,亦合乎逻辑,都是在特定环境中和特定生活活动情况下,相遇而发生,是一种事物、人物客观逻辑的生活愿景。 和合生存世界从人类的资始资生起,就处在一定的时空环境之中,与自然、人际、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制度、道德、风俗、习惯的环境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为了生存又需要与衣食住行用的物质资源发生不可或缺的关系,人类被置于“环”与“物”的生活愿景的网络之中,而不可离。这错综复杂的联系、关系构成四种相遇性的样态。这四种样态担负、维护、保障、供应人类生活活动最基本的需求,生命香火相传的“环”与“物”最起码条件的生活愿景。 (二)生活的意义世界 如果说和合生存世界“环与物”四样态研究是形相性的、实然性的,那么,由和合生存世界进入和合意义世界“性与命”的研究是无形相性的、诠释性的。它通过分析“性与命”的意义构造获得对意义的体认,度越到对形而上和合生生道体的体贴。这就需要联通、把控活的现实通体网络和具体丰富意义的存在,就能逻辑性地阐述对“性与命”的体验。体现为和合生命聚合性、命运聚合性、情绪聚合性、休闲聚合性的生活愿景。 性命的性,《说文》:“人的阳气性善者也。从心,生声。”性,本意为生。皇侃义疏:“性者,人之所受以生者也。人禀天地五常之气以生曰性。性,生也。”后演变为性。春秋战国时,随着人们思维水平的提升,性的内涵大为丰富,生、性命、本性、自然之性等。《左传》载:“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也。”天地之性为天地自然本性。《国语》载:“先王之于民也,懋正其德而厚其性。”韦昭注:“性,情性也。”孟子不仅讲“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构建起儒家心性一系,而且规定了性的内涵:“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朱熹注:“仁义礼智,性之四德也。根,本也。”阐明性的本质、性质。性与命不离不杂,《玉篇·心部》:“性,命也。”《诗经》说:“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似先公酋矣。”郑玄笺:“俾,使也。乐易之君子来在位,乃使女终女之性命,无困病之忧,嗣先君之功,而终成立。”《周易》讲:“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孔颖达疏:“乾之为道,使物渐变者,使物卒化者,各能正定物之性命。性者,天生之质,若刚柔迟速之别;命者,人所禀受,若贵贱夭寿之属是也。”性命虽可为一个概念,但性为本性,命为禀受的属性。 性命的命,《说文》:“命,使也。从口,从令。”林义光《文源》:“按:诸彝器令、命通用,盖本同字。”命令、差遣,《尚书》载:“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孔安国传:“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世章天地四时之官,故尧命之使敬顺昊天。”《三国志》载:“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诸葛亮在《隆中对》中对当时天下的形势作了精辟的分析,指出刘备以益州为根据地,以统一中国,恢复汉室。 和合意义世界的性命生活愿景,首先是生命聚合性的生活愿景。从生命直观性出发,古人讲,天地之性,以人为贵,人之可贵,莫贵于生。人的生命是最珍贵、最有价值的。由莫贵于生而追究生之所以贵,贵的本质,《周易》说:“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孔颖达疏:“天地无心,自然得一,唯二气絪缊,共相和会,万物感之变化,而精醇也。……男女阴阳相感,任其自然得一之性,故合其精,则万物化生也。”阴阳二气交感和会聚合,人物诞生。周敦颐说:“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朱熹诠释说:“只一个阴阳五行之气,滚在天地中,精英者为人,渣滓者为物。”人是天地之精英和阴阳五行之气的精华聚合而生。所以聚合而生。“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朱熹注:“凝者,聚也。气聚而成形也。盖性为主,而阴阳五行为之经纬错综,又各以类凝聚而成形焉。阳而健者成男,则父之道也,阴而顺者成女,则母之道也。是人物之始,以气化而生者也。气聚成形,则形交气感,遂以形化,而人物生生,变化无穷矣。”阴阳五行形交气感合成人形,以意义世界的“性与命”为主,而成男女父母之道德伦理。从男女而观,男女各一其性;自万物而观,万物各一其性;合而观之,万物统体一太极,这就是“天下无性外之物,而性无不在者,于此尤可以见其全矣”。虽男女万物其性差分,但统体是一太极,是为性的大全。从生命的聚合性而言,具有必然性,是对离散性的偶然性的否定。从万物而言,万物各一其性,万物有差分而有和合,有离散而有聚合,相克相生。度越聚合性与离散性的形上的太极,或大全的性,便升华为变化无穷的生生道体的生活愿景。 命运聚合性的生活愿景。命具有必然性,有生必有死,人像一朵花,有开必有谢。人无法度越死的大限。运是指时运、机运、机遇等,具有偶然性。命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无可奈何的某种必然性,运是人的生命在创造和赖以存在情境的互动中,所构成的一种生命状态和生命历程的智慧。《论语》讲:“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孔子说:“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命是一种必然性的异己力量。孔子一方面主张“畏天命”,另一方面倡导“知天命”。“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强调人的主体能动性及其作用。孟子继承孔子思想,“是故知命者,不立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正命与非正命,在于行道与否,行道而死为正常,犯罪而死为非正常,尽其道者,是为知命者,把人的命与道德修养相联系。老子认为“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命是一种没有外在力量干涉的顺其自然的状态。庄子说:“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墨子非命,他说:“夫安危治乱存乎上之为政也,则夫岂可谓有命哉。”国家的治乱安危是执政者如何治国理政的结果,与命无关,宣扬命定论,是暴王的辩护词。与命相连的运,是一种偶然性遭遇。“节遇谓之命”“遇不遇者,时也;死生者,命也。今有其人不遇其时,虽贤,其能行乎?苟遇其时,何难之有?”死生是命的必然性,人不可抗拒,时运、机遇具有偶然性。命与运的价值导向:命的必然性具有常规性、确定性、预期性;运具有非常规性、不确定性、不预期性,命与运这种离散性,构成既冲突又融合的和合性生活愿景。 情绪聚合性的生活愿景。情绪是以主体为中介的一种心理活动形式,是主体人与各种各类环境意义事情之间关系的观照,它有多成分、多维量、多种类、多水平的心理与生理、本能与习得、聚合与离散、自然与社会因素的融突和合。人生在世,就生活在自然、社会、人际和地域、国家、民族、宗教、政治、文化、经济、制度的大网络之中,就不可避免相遇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挫折、失败与顺利、平等、满足、成功,因而或痛苦、忧愁、忧郁、焦虑,或欢喜、好运、幸福、快乐,随时产生喜怒哀乐的情绪、情感。《中庸》讲:“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朱熹注:“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体也。达道者,循性之谓,天下古今之所共由,道之用也。”以体用诠释性、情与大本达道。《说文》解:“情,人之阴气有欲者。”徐灏笺:“发于本心谓之情。”王充解释说:“情接于物而然者也,形出于外,形外则谓之阳,不发者则谓之阴。”情犹阴阳之气的流动,发动形于外为阳,不发动为阴,处于发与未发之中的状态。绪,《说文》:“绪,丝耑也。”段玉裁注:“抽丝者得绪,而可引。”为抽丝抓住丝头。情绪就是人在与外物接触中所产生一种心理活动形式,是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差异而离散、聚合而达中和,中为不偏不倚,无过不及,允执厥中的中正、恰当、内心、中央,和为和平、和谐、和解、和洽、和睦、和合。中和的情绪聚合是对过头、偏倚、不中正、不和谐、不和合的否定,以求情绪中和聚合的生活愿景。 休闲聚合性的生活愿景。休闲是人在心理的驱动下,从外在环境中度越出来的一种相对自在、自由、自觉的有价值的、聚合性的生活愿景。《说文》:“休,息止也。从人依木。”甲骨、金文都象形人在树旁休息,或在劳动中间在田边树下休息,或天热在树下乘凉等。感受劳动疲倦后休憩的舒服、乘凉的欢乐、情绪放松的惬意,是一种美的享受。《尔雅·释诂下》:“休,美也。”《广雅·尤韵》:“休,美也,善也。”《诗经》载:“周公东征,四国是遒。哀我人斯,亦孔之休。”毛亨传:“休,美也。”孔颖达疏:“遒训为聚,亦坚固之义,故为固也。言使四国之民心坚固也。”周公东征是美好的事,是聚合周边各个国家的民心使其坚固。闲,段玉裁《说文解字注·门部》:“闲,古多借为清闲字。”唐王勃《滕王阁》:“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触物生情,人的精神悠闲逸致。《广韵·山韵》:“闲,暇也。”空闲,或体静心闲。休闲对于生命意义来说,是在信息智能时代紧张中争取到了休暇的时空,挣脱了外在的种种压力、束缚,凸显了休闲的特有自由的魅力。程颢诗曰:“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是一种自然的、洒脱的、适情的生活态度,是人的生命的自觉,也是一种心灵本真的自由,是回归少年无忧无虑的喜悦快乐。《国语》载:“为晋休戚,不背本也。”韦昭注:“休,喜也。”人在悠然自得、怡然自乐、心地愉悦的状态中,使人的思维跃入最活跃、最敏感、最直觉、最旺盛的时空,是智能创造升入豁然贯通的生命智慧最美好的时光,是智慧与创造、生命与自由、自强不息与自然而然、刚健与柔顺、平常心与成佛道的协调、和谐、宁静、恬淡、自然、美好、愉悦、快乐的聚合、和合的生活愿景。 和合意义世界的生命、命运、情绪、休闲聚合性的生活愿景,既是必然性与偶然性的展现,又是聚合性与离散性的体现。必然性与聚合性的样式具有存在的完善性、确定性,偶然性与离散性的样式具有存在的不完善性、不确定性。和合意义世界的聚合性生活愿景具有无限性的生生魅力。聚合性的群居是人类的本性,群而有分,有离散是聚合性的多样性样态,符合人类生活多样性的需求。分而合,聚合而离散,离散而聚合,构成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种生活愿景的模式。 (三)理想的可能世界 假如说和合意义世界“性与命”的研究是无形相性的、诠释性的,那么,由和合意义世界跃入和合可能世界“道与和”的研究是形而上性、至极性的。它通过分析“道与和”的价值和结构网络的体认而彰显和合生生道体。体现为和合有的存在性、无的存在性、理的存在性、太极的存在性的生活愿景。 道和的“道”,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道路的初义,引申为规律、本体、本原、一、无、理、太极、心、气、人道。这里依据思维发展的顺序,梳理出道的意蕴演变的脉络。可理解为天地万物的本原、本体、根据。道是事物变化发展的过程,即气化,亦是人类社会运动变化的过程;道无所不包、无处不在,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蕴含着阴阳、有无、一两、动静、理器、道器等的冲突融合;道是世界的本质,亦是人类社会的本质;道是认识世界的指向,也是治国理政的方法;道是伦理道德规范和教育方法等。“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道不远人,人能弘道。道是涵盖面致广大、蕴涵极深邃的范畴。 道和的“和”为和合。人世间一切现象都蕴涵着和合,一切思维浸润着和合。在和的视野下,自然、社会、人己、心灵、文明、科技都是和合的模式。和合而有事物的本性,和合是事物之所以存有的根据,无和合亦无事物的本性,事物就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是为无。无与有相对相关。道和的形上性与形下性圆融无碍,构成和合道和存有的可能世界的生活愿景。 和合有的存在性生活愿景。有见于甲骨金文。《说文》:“有,不宜有也。”段玉裁注:“谓本是不当有而有之称,引申为凡有之称。”林义光《文源》:“按:有非‘不宜有’之义。有,特有也。古从又持肉,不从月。”《玉篇·有部》:“有,不无也。”《正字通·月部》:“有,对无之称。”有为存在。《诗经》曰:“中田有庐,疆场有瓜。”孔颖达疏:“古者宅在都邑,田于外野。农时则出而就田,须有庐舍,……于田中种谷,于畔上种瓜。”有瓜的存在,这是某种实然性的实物,即一种现象。《吕氏春秋》载:“今有良医于此,治十人而起九人,所以求之万也。”医术高明的医生,有万人求他治病。有是具有、拥有。《大学》讲:“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里具有此四者,心就不端正,心不正,就有可能为恶。存有、具有、拥有、专有,都是一种持有性、持存性,这种形相、无形相的存有、持有现象,其过去、现在、未来的变化都在一定时空中表现出来。“一切属于存有的东西都只有作为它身上的规定才能被思维”。在这里形相、无形相都是一种有,它以存在的样态被思维、被体认为平台的有的存在性的生活愿景,以便跃进到无的存在性的生活愿景。 和合无的存在性的生活愿景。如果说有的存在性是一种可能性的确定性,那么,无的存在性是一种非可能的不确定性。无见于甲骨《殷墟书契前编》七·三五·二,金文《盂鼎》。《说文》:“无,亡也。从亡,无声。无,奇字无,通于元者。”无即没有,与有相对。《玉篇·亡部》:“无,不有也。”有与无相互规定其义。《左传》载:晋灵公无道,重征税用来彩画墙壁,从高台上用弹丸打人看人躲避的形状,厨子煮熊掌不熟被杀,赵盾和士会看到死尸的手,士会进谏。晋灵公说:我知道错了,将改正。士会叩头说:“人谁没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又载:晋人把楚国公子谷臣和连尹襄老的尸首归还楚国,以交换知罃。楚王送别知罃说:你怨恨我吗?你感德我吗?知罃回答说:“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报。”没有怨恨,没有恩德,就不知该报答什么了,具有不确定性。孙武说:“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张预注:“无辎重则器用不供,无粮食则军饷不足,无委积则财富不充,皆亡覆之道。”没有武器、粮食、财富,就不能生存。无的生存性、存在性是天地万物终极的根源,“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王弼注:“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将欲全有,必反于无也。”万物的存在性以无为根本、本体。“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万物的变易、存有的变化,是被置于时空之中,只有在一定的时空中,变易才成为可能,而具有某种必然性。 和合理的存在性的生活愿景。理的本义是纹理,依玉的脉理而治理。《庄子》讲庖丁解牛,“依乎天理”,依照牛自身组织脉理,游刃于筋骨相联结的空隙和骨节的空间,是对于事物所呈现的一种规律性的把握。理在中国传统哲学思维中被赋予致广大、尽精微的含义:先秦时为纹理、治理,战国时为义理、天理,秦汉时为名理、一之理,魏晋时为玄理,隋唐时为理与事圆融,两宋时为天理、实理,元明时心即理,明清之际为气之理,近代为公理。在理的长期的、不断的变易中,吸收各种思想,渐渐度越客体事物现象的持存性、执有性,升华为哲学思维的概念。理在不同时空语境下,体现为不同状态和不同称谓,其实“易”“道”“性”“神”都为一理,“理一分殊”为多。理一既分殊于形而下行器、事物、观象之内,又度越于形而下之上、之外的一理。理一分殊为“视听言动,非理不为,即是礼,礼即是理也”。体现为人们日常生活活动和伦理道德行为实践。理是不灭的永恒存在者。由于理是“无情意、无计度、无造作”的“净洁空阔的世界”,必须假气的造作,酝酿凝聚化生天地万物,在天地万物之中,都蕴存着理,持存着理,人们通过“格物穷理”“即物穷理”而体认理,以完成其哲学逻辑结构的体系的完善性。唯有在天地万物持存、蕴存着理,时空关系才是可能的,如同时性、相继性、空间性的存在。理若度越时空、人物、情意、造作、行迹,理是一个既存在又非存在、既必然又非必然、既可能又非可能的净洁空阔的生活愿景。 和合太极的存在性的生活愿景。太极见于《周易·系辞传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周敦颐发扬《系辞》思想,吸纳佛道思想和图式,而造《太极图》和《太极图说》。“自无极而为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图说构建了无极—太极—阴阳—五行—男女—万物化生的世界图式,其宗旨是立太极与立人极。如依《周史·濂溪传》,则无极为最高的范畴,既是宇宙万物的本源,又是人类社会最高伦理道德规范,其本身是“无”的存在性。朱熹在注《太极图说》“无极而太极”时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实造化之枢纽,品彙之根抵也。故曰:无极而太极,非太极之外,复有无极也。”诠释为无形而有理,“盖云无此形状,而有此道理耳”。否定了太极之外、之先有无极的存在性,而作为太极形容词。太极既是宇宙天地万物的本体,亦是人类社会的道德规范。“太极只是个极好至善底道理。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周子所谓太极,天地人物万善至好底表德”。无方所、无形体的太极,通过阳动阴静、五行相生相克的变化,而获得其存在性的可能性。存在性与可能性、形而下与形而上的交感联通、智能相应,使贯天地、通万物、系人我、网人机成为可能性的现实性,构建了一个最完善、最完美的和合天下的太极存在性的生活愿景。 和合不是自在性本身给予,而是现实的自然、社会、人生、文明给予。和合生存、意义、可能三界生活愿景的偶然性与必然性、聚合性与离散性、存在性与非存在性,唯有在时空的持存性的过去性、同时性的现在性、相继性的未来性中考量,既在单一性、存有性、可能性中被体认,又在多样性、非存有性、不可能性中思考,和合三界的生活愿景才能绽现为鲜花般璀璨,其整体逻辑结构贯通:(如文中图表所示) 和合学三界十二境,是对于自然、社会、人际、心灵、文明现实性冲突融合而和合的存在性的理解和觉解,是对于信息智能时代给人类颠覆性挑战的理性的思考和谋划。人类向何处去?人类未来怎样生活?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愿景?给人类提出了严峻的课题。人类在“认识你自己”和认识宇宙、社会、人生五千年文明中,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伟大精神,化解了每个错综复杂的冲突、挑战和危机,智能创造了卓越的成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发明了睿智的科技,思议了智慧的学说。“学以海收天下水”,奇想妙凝思济航。人类是善于学习、借鉴、吸收往圣智慧成果、经验、科技、学说的,和平、发展、合作、共赢像远航灯塔,照亮了人类的去处和怎样生活,人类新纪元的命运共同体的和合天下新世界,给人类创造了“万紫千红总是春”的生活新愿景,也即和合生生道体之境。 (作者:张立文,系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一级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