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中国文化把有无德性作为人同动物的最本质的区别,而西方人大都信奉“人是理性的动物”,把理性作为人之为人的最本质的区别。 孟子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孟子·离娄下》)。意思是,人同动物的差别就那么一点点儿,普通人不在乎它,而有道德的人却坚守着它。那么这个微小的差别是什么呢?孟子认为,这种差别就是唯有我们人类才有良知良能,而动物则没有。的确,就饮食男女而言,人同动物了无差别;人也得渴了喝水,饿了吃饭。着眼于这些生理机能,就不可能把人同动物真正区分开来。在这方面,人没有丝毫优越于动物的地方。有道是“天地之间人为贵”,可是人究竟凭什么才高贵呢?中国的先哲认为,只有道德才是人之为人的最后的和最高的标志。 既然按照中国文化的自然主义观念,一切都应顺其自然,按照其本性实现自己,那么人也应该自适其性。而人的本性就是道德,因为只有它才能凸显人之所以成其为人的内在理由。所以,差别虽小,意义却十分重大。它能否在人的所作所为中被体现出来,将直接决定着一个人的人格能否被证立。我们常常斥责那些败德之人“禽兽不如”、“衣冠禽兽”,其实就隐含着中国文化对于“人”的这种理解。 孟子说:人若“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孟子·滕文公上》)。仅仅知道满足衣、食、住的需要,这不过是人的生物学本能罢了;若不懂得培养人的道德伦理,则人同禽兽就相去不远了。所谓“教”,在孟子看来,就是“圣人……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上》)。孟子的话当然是就传统社会而言的,我们不能苛求古人;但是他讲的道理却有其超越时代的意义。 人同动物的一个非常关键的分别在于,动物不需要“做”动物,而人却不然,人需要“做”人,且必须“做”人。因为动物只有唯一的可能性,那就是它所属的那个物种赋予它的生物学本能决定的轨迹。人就不是这样了。一个人在自己的一生中,始终都面临着两种可能性:究竟是沉沦还是拯救?人把自己从肉体存在中提升出来,就是拯救。这就像逆水行舟,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它必须逆生物学本能而行。但是,倘若向动物式的存在沉沦则非常容易,它就像顺水推舟,一不留神就堕落了。当人屈从于肉体原则的支配时,就是沉沦,就是堕落。当人们按照道德原则行事时,就是拯救,就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大写的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他足以感天地、泣鬼神。如何“做人”的问题,使人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必须时刻慎乎其微。 中国文化把有无德性作为人同动物的最本质的区别,这迥异于西方文化。自亚里士多德以来,西方人大都信奉“人是理性的动物”,把理性作为人之为人的最本质的区别。它们体现了东西方人的自我意识类型的分野,即德性与理性。其实一个人也好,一个民族也好,怎样理解自我,就会怎样塑造自己。按照中国人的自我理解,我们历史地生成了一种悠久的伦理本位主义的文化传统,强调道德的优先性。这种文化偏好养成了中华民族温柔敦厚的人格品性。西方人自古希腊开始就强调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在于“理性”。这种自我观照深刻地影响并塑造了西方文化传统。尽管西方有其悠久的宗教历史,但是也无法摆脱理性的宰制,中世纪神学试图寻求上帝存在的逻辑证明就是最好的说明。在这个背景下,科学理性主义文化成为西方的主流。科学技术在近代以来的巨大进步,无不是这种文化传统孕育的结果。 由上述分野决定了“西方人走的是知识的道路,东方人走的是道德的道路”(熊伟先生语)。如果说中国人相信“德性就是力量”,那么西方人则更倾向于相信“知识就是力量”。从东西方的实际历史看,与近代英国思想家培根所说的“知识就是力量”相比,中国人更有资格说“德性就是力量”。事实上,一个民族也像一个人一样,不能没有科学理性,也不能没有德性良知。在今天全球化的时代,随着不同民族文化的深度交流和交融,这类仅仅固守于单个方面的偏颇,倒获得了矫正和补充的机会。关键在于,在借鉴和弥补的同时,我们千万要警惕不能把自己原有的优势在不经意间轻易地葬送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