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春秋、孝经相通三论 作者:刘怀岗 来源:作者授权儒家网发表 时间:孔子二五六八年岁次丁酉六月初五日丙午 耶稣2017年6月28日 案:以下三文,笔于数年前。今值经礼堂先生『汉学读本』『礼学拾阶』二作付梓,同道拟会于京城,经礼堂先生索余之文,因缀之云。 铜鞮故人刘怀岗 丁酉夏四月于深圳 (一)大一统疏 经:元年春王正月。 传: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 注: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故上无所系,而使春系之也。 心兰谨案: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故上无所系,而使春系之也。 元者,天地之大德,所以生生者也。气者,天气也,其发为春夏秋冬。无形,复卦也,一阳来复,起于无形,众人不识,唯圣人之明能识,故谓之无形。有形,春始也,三阳及泰矣。唯四时具,万物生,然后有天地。是以圣人之道,用有不用无,而一象乎天时。此夫子之道,易与春秋所以一也。 易道,元亨利贞尽矣。元者,善之长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长人,圣教之用也。何谓也?先劳而后得之谓也。无形之前,众人不识,而君子早谋其始,是谓成德。迨其有形,君子象以教民,一合于天时,春夏秋冬是也。是谓天地之化。然则天地之始,固有形之前,众人所不识而君子独识者也。 元者,天地之始,奈何以春系之?曰:圣人设教,与天地同流,运之于无形,用之于有形。圣人之治,必为象矣,春夏秋冬、正月二月三月之谓也。其为象也,春之始,固非元也,然则众人识之,故夫子用之,而使之上系于元也。 传:春者何?歳之始也。 注:春者,天地开辟之端,养生之首,法象所出,四时本名也。 心兰谨案:注有曰:岁者,总号其成功之称,尚书以闰月定四时成岁是也。此圣人之以时治天下也。故春秋之经,必四时具,然后治道成;四时有阙,所以褒贬也。此与易道合。 传:王者孰谓?谓文王也。 注:文王,周始受命之王。天之所命,故上系天端。方陈受命制正月,故假以为王法。不言谥者,法其生,不法其死,与后王共之,人道之始也。 心兰谨案:孝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夫圣人之德,又何以加于孝乎。 春秋王鲁,鲁以周公为宗,文王为祖,故以文王配天也。然则圣人之道,必生道成,然后称王,故春立,而后王道始也。 传: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 注:王者受命,必徙居处,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变牺牲,异器械,明受之于天,不受之于人。夏以斗建寅之月为正,平旦为朔,法物见,色尚黑。殷以斗建丑之月为正,鷄鸣为朔,法物牙,色尚白。周以斗建子之月为正,夜半为朔,法物萌,色尚赤。 心兰谨案:春夏秋冬,天之行也,王者起,必遵天道,此不易者也。然则王者起,必有所治焉,故月为用。易道,有始,有成,有终,三者备而后小成。故一时分三月,四时十二月,为王者所用也。 然则王者受命,乃受之于天,非受之于人,故继道不继器,必改正朔也。正朔必始于春,生时也,明王者命于天以赞生生也。春明有三月,故三王分用,以为正月,所以彰其治也。然则正月必以春者何?春者,养生之首也,王必以正月施号令,若正月不在春,则失养生之道矣。 传: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注:统者,始也,总系之辞。夫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于天下,自公侯至于庶人,自山川至于草木昆虫,莫不一一系于正月。故云政教之始。 心兰谨案:大一统者,明王者得一统天下也。王者唯继天道而后能一统天下。一统天下者,施政教于天下,自公侯至于庶人,自山川至于草木昆虫,莫不被化。 传:公何以不言卽位?成公意也。 注:据文公言即位也。卽位者,一国之始。政莫大于正始,故春秋以元之气,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竟内之治。 诸侯不上奉王之政,则不得卽位,故先言正月,而后言卽位。政不由王出,则不得为政,故先言王,而后言正月也。王者不承天以制号令,则无法,故先言春,而后言王。天不深正其元,则不能成其化,故先言元,而后言春。五者同日竝见,相须成体,乃天人之大本,万物之所系,不可不察也。 心兰谨案:注明圣人之道管天也。自天道至于人道,有五始。五始明,而后有所贞干,天下之事尽有所系,礼法有所依,春秋褒贬有所自焉。元年春王正月,不言公即位者,道固如是也。明乎易经时变之道,然后可明此。 春秋之道,合于易道者,可一言以蔽之,时也。时有二义:天时也,义时也。 天时者,大一统之所系也。义时者,王者成道之所遵也。故武王伐纣,不时则不成。又王者之治,自近者始,此其次也;本而言之,自身始也。其道未成,虽有其意,不可谓之道也,不可遽称王,此圣人严身之深意也。 故王鲁之治,自隐公始,至文公始成文,而曰公即位,王道始具焉。何始乎隐公?取乎其让德也。让者,德之本。尧舜之道,莫非让也,故夫子极称乎让德。夫子于隐公不书即位,亦春秋上治王者之义也,未臻于道,则不许其即位也。然则天下之治,未可一日而王,时义所在也。 故一世之始,必经代而成王道,在此也。然则何以尊其始者为王?此圣治之道也。夫圣人之德,又何以加于孝乎?然则正统之说,盖合五始者也。五始有一不合,则非正统也。夫托鲁之得天下也,以有让德,终成文,而承天以制号令,故为正统也。然则三王以降,有逆得天下者,而后世子孙成其孝者,斯为正统矣。 (二)春秋之为经也,道取易经,而成法于孝经 春秋之为经也,道取易经,而成法于孝经。祖述尧舜,允执厥中。夫易经之道,要为元亨利贞。元亨者,生道也;利贞者,成道也。天道之生物也,必致其自成,自成然后得生生,故曰:生生之谓道。始生者,天地也;继生者,万物也。天道显为春夏秋冬,以成其功。春夏秋冬,元亨利贞也。春为生道之中,秋为成道之中,故春秋之经名正,上正对天道之生生,远直绍尧舜之大法,允执厥中,是谓先王之道也。 春秋之为经也,道天之化,成王之法,以一统天下。然则化法不虚行,必成功而后德具,故化成谓之天功,法行谓之王功。化成乃自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也;法行在乎明德,亲亲尊尊是也。王者文天功而正天法,而以明功。 是故春秋之大法三,曰:亲亲也、尊尊也、功功也。亲亲,天所道也;尊尊,王所统也;功功,臣所亲也。然则化生之功,在天不在王也,故王者不与天争功而信;教行之功,在君不在臣也,故臣必归功于君而义。虽然,上褒进下之功,是谓仁义。故天命唯德是与,天所以褒进王者也;尊王攘夷,王者所以褒进齐桓晋文者也。 春秋之为经也,正法而不务政。夫王者制法,行诸四方,谓之政。政者,正也。中国率以正,诸夏孰敢不正;诸夏行之正,四夷未有不慕化者也。是故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是以春秋不务政,而详务之法也。王法正,则政以正。法明乎中国,则政正乎诸夏。政正乎诸夏,则化行乎四夷矣。中国之法晦,而后诸夏之政乱,四夷于是交侵中国,中国所以不绝若线矣。此其君子所以孜孜者也。 春秋之为经也,文大而质微,推文而本质。文者,法也。王法莫大于大一统。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天下离散,莫急于一统也。故春秋诸大法悉以大一统为纲,上以深正天元,下以深明大义。 然则圣人又虑虽知其法,未知其行,遂说孝经,以合春秋。孝经综理春秋,质大法于大孝。故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是故孝经本诸亲亲之质,而统理天下,文质彬彬。故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孝经统理春秋者,其显者,一曰五等之孝,以正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行;二曰以三才正王道;三曰以圣治之法正文德。孝经周公祖后稷而宗文王。春秋王鲁,祖隐,至文公而文德备,五始具,大正矣。 至于春秋诸法,皆统于孝行之至德要道矣,其事君则亲亲所赖,严父则尊尊所依,故孝经质明而文备,所以与春秋相表里也。是故拨乱世,必法春秋;反诸正,必以孝经。故曰,二经者,治世之要务也。 (三)儒教之义 夫既有天地,圣人出而忧其无序,故明道德仁义之源,立君臣父子之法,明人伦以赞天地之化育。源正法清,而后立之以教,以崇人伦之行,是谓儒教。故儒教之义,在崇人伦之行以顺天地之序,而正人道之法。其明道者,则圣人已着于孝经。是以儒教以孝经为宗。 孝经之立义,即儒教行教化之宪法原则也。其出于圣人忧世之情,以三才之道为本,以同体之感为诱,以人群等差立教,而不着玄虚荒谬之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虽不学之人,以身有父母故,闻之则能感而起,信而行。奈何以灵魂死生之谬说,因果报应之邪教惑之哉。吾儒质朴,虽下愚之人,亦不当以利诱之。此先民所以直道而行者也。唯其如此,方可令民德归厚。以利诱之信教,则是薄民之道,无可说也。 所谓出于圣人忧世之情者,孙奭之序曰:“昔圣人蕴大圣德,生不偶时。时值周室衰微,王纲失坠,君臣僭乱,礼乐崩颓。居上位者,赏罚不行;居下位者褒贬无作。” 是故孔子述作二帝三王之事,而明道德仁义之源,以正君臣父子之法。此圣人出于忧世之情而感之者也。所谓世者,即蒋先生所谓之历史文化者也。 蒋庆先生尝云:“化解历史文化之焦虑是吾人作爲历史文化存在之第一要务,易所谓忧患意识者,忧患此也。儒家缘此立教,其学可谓化解历史文化焦虑之学也;生死焦虑寓于历史文化焦虑之中,其学亦可谓化解历史文化中生死焦虑之学也。佛家只化解自然生命之生死焦虑,不化解历史文化中之生死焦虑,故佛家等人类于动物,降生民爲衆生。” 愚以为,生死焦虑固然有之,然其解决之道在报本返始,原始返终,而不在轮回与天堂。儒教非唯解决历史文化焦虑,实亦解决生死焦虑,且以生死焦虑为本也;不解决生死问题,历史文化问题亦无由解决。特生死问题不在彼也,吾民受邪说之浸久矣。 礼之本,即在大报本返始,此安民之大道也。是故圣人之忧世,必先忧民之生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其忧生死莫大于此也。夫人生能与之同体同情,虽家犬之死,犹有不忍心而祭之者,何况父母兄弟之死乎?是生能亲事之,死必不遗弃之也。 释氏之解决生死也,必离父母兄弟,以求莫须有之净土,固与历史文化无关。君子则不可惑之。失却儒教解决生死之道,则历史文化之道焉附? 是故先王之道,达乎天地,达乎先祖,达乎君师;可以修身,可以齐家,可以治国,可以平天下。其行则一孝而已,至简至易,行之一夫则一夫可亲可从,行之一国则一国可久可大。是故欲兴大道,舍孝道何从。 所谓以三才之道为本者,三才章曰:“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是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是以其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 夫人生天地间,居一才焉。然则人才之在于天地间,非以其强于万物也,必有其实焉。其至者在于与天地合德,赞天地之化育,则圣人之行也;其中者,在于能顺天地之道以行,则君子之行也;其下,在于“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则庶人之行也。是故圣人、君子、庶人之行虽不同,而其尽人才之道则一。 是故贯三才以臻太和,达智愚为行者,孝也。此圣人以孝立教之深义,不可不察也。是故君子感天下而兴行,不可失此本。必欲因人之才,达教以孝,方可继圣人之道,为生民立命。 所谓以同体之感为诱者,圣治章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 此周公所以以同体之行感天下也。夫人谁非父母生养?谁非与父母同体?无之也。 “故亲生之膝下,以养父母日严。”此人情之自然也。扩而充之,谁非君而能治?谁非天地而能生?亦无之也。故一体之情乃自然之道,圣人本自然之道以教民,非以利诱之也。因其所感,则“宗庙致敬,不忘亲也。修身慎行,恐辱先也。宗庙致敬,鬼神着矣。教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是故君子欲行道,不患道之不行,而患无同体之仁,患无同体之感也。未有明明德而不能亲民者也。 所谓以人群等差立教者,人生天然有位之等,相应则有责之等,有行之等。是故圣人以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不同以教,五等行虽不同,其教则一,故上至天子,下至庶人,皆能尽其人才之道以合天。 今无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名,然其等差未曾消失,故君子之教,行无普法,道有常则。以等差之孝立教,则人人可参照其所处之位,而尽其当尽之分。故虽国%家%主&席,闻之则知其分所当为。人受天堂净土之惑,于天地害莫大焉。君子不以己所耻者教人,奈何以生死报应之谬论愚民哉。 孝经之教,至为明白。开宗明义章曰,儒教之旨,在以先王之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此立教之根本,崇人伦之大道。其节则在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此经文实以明白人从何处来、归于何处。人之身,即父母之身也,祖宗之身也,故曰:“父母生之,续莫大焉。”己身为祖宗之续,己身不归于祖宗,而欲他求,是为不义。己身能立身行道,其极可至配始祖于天。道在迩身,不当远求。他教之说,或有陈义甚高者,然离道则远,非天地人三才之道也。 儒教之行,其纲有三,曰:“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至矣。故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未有离孝而能立教者也。 是故先王之教民也,必以立人道为本;立人道以孝为本。故曰:“教民亲爱,莫善于孝。教民礼顺,莫善于悌。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本之以孝立教,则礼、乐、刑、政莫非教也。 今世圣教不行于上,君子虽无位而欲行孔子之教者,不能不以此为本也。君子之行,必以立人道、崇人伦之心出之。此二帝三王立人伦之深义,虽万世不可废也。 【注:此文系作者提交给“面向未来的經學與禮學”會議论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