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是我国古代著名的思想家,其致良知、知行合一等思想,简捷明快、活泼通达,对后世影响甚巨,阳明的文集也成为许多学者乃至普通人的案头必备书。自阳明弟子徐爱首次编集《传习录》之后,阳明的语录、文集、文选层出不穷。隆庆六年(1572),郭朝宾、谢廷杰等汇聚众本,详加校勘,刻成《王文成公全书》三十八卷,成为后世众多版本的祖本。阳明文集的整理本很多,但往往良莠不齐,较好的本子也主要是以一种版本为基础进行整理,参校版本不多。近日获读王强、彭启彬二先生全新点校的《王文成公全书汇校》五大册,读之深为叹服,此书汇校多本,博采众长,是一部校勘精良、足可传世的阳明文集整理本。具体来说,其主要特色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独辟蹊径,选择更优底本 目前市面上《王阳明全集》的版本很多,但其所用底本大都是隆庆六年谢廷杰调任南京督学时所刊《王文成公全书》,这个本子其实是以同年郭朝宾、谢廷杰等在杭州所刻《王文成公全书》为底本的。南京本对杭州本有较大幅度的删改,风格也有很大差异,正如《汇校》编者所言:“杭州本字体方正,尚存几分嘉靖本的意味,而南京本却是万历时期新兴的写刻风格。”无论是字体规范还是校雠精审方面,杭州本都优于南京本,有异文之处,杭州本也多与早期的其它刊本一致,这说明杭州本的价值更高,更适合作为《王阳明全集》整理的底本。可惜的是,由于历史缘故,南京本的流传远比杭州本广泛,不但《四库全书》、《四部丛刊》本都以南京本为基础,近现代以来流传的各种阳明文集也大多以之为底本,致使很多文本方面的讹误长期得不到纠正。 在对各种版本进行认真评估的基础上,《汇校》独辟蹊径,决定改用杭州本作为阳明全集的整理底本,可以说这在阳明文集的出版史上是一个重要转折,也是一个飞跃。《汇校》利用杭州本,纠正了通行阳明文集的众多讹误脱谬,略举数例。其一,《全书》卷二十九《送方寿卿广东佥宪序》一文,通行各本均漏脱一页文字,只有杭州本尚存此一页,从而使通行各本得以补足。其二,卷二《答顾东桥书》引来书语有“乡愿之乱忠信”,通行本皆作“乡愿之辞忠信”,辞(辭)显然是乱(亂)字之讹。其三,卷二《答陆原静书》引来书有“古之英才,若子房、仲舒、叔度、孔明、文中、韩、范诸公”,“文中”,通行各本皆讹作“文仲”,文中即隋代大儒王通,号文中子,不当作“文仲”。由此可见,《汇校》在底本选择上明显优于其它各本,这是该书的最大的特色和优点。 二、补缺纠谬,汇校众多善本 重要核心典籍的汇校工作,是传统文化研究中必须要做的一项基础性工作。近年来,由于各类古籍资源的大量公布,文献的查阅、获取更加容易,一部书到底有哪些存世版本,今在何处,现在基本能够做到穷尽,这就为古籍的汇校提供了基本条件,前人做不到的事情,今天可以做了。“汇校”的核心在“汇”,“汇”就是要汇聚众多版本,将各本异同一一校出,使读者一本在手,而能遍知众本的情况,从而省去翻检之劳。《汇校》在“汇”这方面下了很大工夫,将阳明文集的各种版本,尤其是早期和稀见版本搜罗殆尽,计利用通校本十四种,参校本亦十四种,所作校记5000余条,可谓工程浩大,在补缺纠谬方面成绩斐然,解决了很多长期、广泛存在的文本问题,如卷二末言及授书时云:“久则义礼浃洽,聪明日开矣。”通行本皆如此,《汇校》则指出另有多本“礼”作“理”,从文义看,作“理”为长,然若不广览众本,亦无由知“礼”或可作“理”。 另外,《汇校》取得的一项重要成就,就是利用多种旧本,恢复了《全书》刊行时被删改的内容,这些内容有些含有重要信息。《全书》刊行前流传多种《传习录》、《文录》等,《全书》在编刻过程中,为统一体例,往往对旧本进行删改,导致失去原貌,通过对这些早期版本进行汇校,可以恢复这些被删改了的内容,在一定程度上恢复文本旧貌。如卷四《答徐成之》末尾,在《传习录》早期文本中有“延禧先生”等四十余字,《全书》各本均删,《汇校》据旧本进行了补足。 三、编校精审,避免新的讹误 校书工作最容易为人所诟病的一个问题,就是造成新的讹误。本来校书就是为了纠正其他版本的讹误,如果自己在编校的过程中又造成了新的讹误,那其工作价值就会大打折扣。通观《汇校》全书,可以发现编校非常精审,基本上没有新的文字错误,同时还纠正了不少通行本的标点问题。如卷二《答陆原静书》尾跋第一句,通行本皆如此标点:“《答原静书》出,读者皆喜。澄善问,师善答,皆得闻所未闻。”而《汇校》标点为:“《答原静书》出,读者皆喜澄善问,师善答,皆得闻所未闻。”两相对比,《汇校》的标点更为顺畅而合理,“澄善问,师善答”应是动词“喜”的宾语,故不当于“喜”字下断句。又如卷三有一段话,通行本如此标点: 直因闻先生之说,则知程子所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其说皆无可疑。 这里所引两句话其实是并列的,意为程子所说的这两句话都无可怀疑,但在“又曰”前加句号似乎隔断了文义,《汇校》则断为: 直因闻先生之说,则知程子所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其说皆无可疑。 这样断句文气更为连贯,更为合理。又如同卷有“修道说言”云云,《汇校》于“修道说”三字特标书名线,而通行本皆无任何标记,《修道说》为阳明的一篇文章,见《全书》卷七,下所引即出此文,当以标书名线优。如此之类甚多,足见编校者点校之精审。 综上可见,《汇校》是一部具有极高学术价值的、非常可靠的阳明文献整理本,是阳明文献整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当然,白璧微瑕,《汇校》也存在一些有待改进的地方,如有些地方排版不够清晰,尤其是一些书信,来语与答语区别不够明显。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丝毫不影响本书的价值所在。 作者:曹景年,孔子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原载:《藏书报》第18期(2024年5月6日)第4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