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同于“诚”。“诚”是实实在在,是什么就是什么。“诚”是内在的,“信”是外在的。“诚”与不诚,只有本人清楚,他人并不知晓。所以,“诚”与“忠”属于同一层次,合起来就是“忠诚”。而“信”是外在的,“信”的本义是如实地按照自己所说的话去做,是说到做到。一个人对于某件事,本来可以做到,但是却不愿意做,我们可以说这个人“不诚”或“不忠”,但是我们却不能说这个人“不信”,因为他本来就没有答应做,因为他本来就不愿意做。但是,如果一个人答应了做某事,却不去做,或答应在什么时候完成某事,到时却没有完成,我们就可以说这个人“不信”。这样看来,“忠”与“诚”是比“信”更高的标准和要求。 “信”虽然不如“忠”、“诚”那么崇高,但也并不是轻意就可以达到的。相反,“信”有时比“忠”、“诚”更难以达到。因为只要一个人做到尽心尽力,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说是“忠”与“诚”,但是,“信”的要求却是“说到做到”。说到做到,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是不是尽心尽力了,只要是没有做到,都是“不信”。从这个意义上讲,“信”有时要比“忠”、“诚”显得更难。因为“信”有这个难度,所以孔子讲“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讷于言”就是慎于言,就是不要随意许诺;“敏于行”就是答应下来的事一定要努力去做,一定要雷厉风行。正因为此,老子也说:“轻诺必寡信”。(《老子》六十三章)要做到不失信于人,就不应当随便许诺。 再者,就“诚”与“信”而言,社会以及他人不能也不可能要求一个人完全做到“诚”,“诚”与不诚涉及到的是个人的道德。但社会及他人则要求一个人必须守“信”,“信”与不信涉及的甚至不是道德,而是准则,而是人人必须遵守的规范。一个人可以不诚,甚至也可以不仁、不义,但是却不能不信。在中国古代社会,江湖狭士行走江湖,靠的是一个“义”字,但“义”字的背后更有一个“信”字作为支撑。“背信弃义”为人生大忌,否则将为他人所不齿。但就此二词之分别而言,“背信”的危害性大于“弃义”,也更为难以为人们所接受、所容忍。因为“仁”与“义”有具体的内容,也更为重要的是对于“大人”的要求,因此,非仁、非义在一定程度上还能为人所容忍。 但是,不信、“背信”不仅是“卑鄙小人”,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人。没有人愿意和“背信”的人打交道,“背信”意味着与社会对立,意味着脱离社会。自古及今,“背信”之人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遭到社会唾弃,“背信”之人在社会上寸步难行。正因为此,所以孔子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论语·为政》)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不守信,即使有其他的优点以及才能,也没有可取之处。仅“无信”这一个缺点,就足以掩盖一个人的一切长处、一切可取之处。就此而言,“五常”之中,“信”是最低的要求,是最基本的要求,但同时也是最严厉的要求。 书法(资料图 图源网络) “诚”与“信”,一强调内,一强调外。“诚”强调内在的“真实”,“信”强调外在的“符实”。一内一外,人的偷机与虚伪就无处可逃了,这正是儒家思想深于把握人心的所在,也是儒家思想的精深所在。正因为如此,只讲一个“诚”,只讲内在的真实,只讲尽心尽力,是不够的,“诚”必须受到“信”的制约。不受“信”的制约的“诚”,还不是真正的“诚”,还不是“真诚”。另一方面,只讲一个“信”,只讲外在的“符实”,只讲说到做到,也是不够的,“信”必须受到“诚”的制约。不受“诚”的制约的“信”,还不是真正的“信”,还是苟且偷机的“信”,还不是“诚信”。“诚”需要“信”的助力,才可能真正成为“诚”;“信”需要“诚”的助力,才可能真正成为“信”。 然而,人们受到私欲之心、私利之心的熏染与蒙蔽,往往难以做到“诚”与“信”。人们往往用空话、假话把自己伪装起来,把自己保护起来,人们往往不敢正视自己、不敢直视自己,也不敢正视别人、直视别人,由此而谎话连篇,由此而谎言肆行,由此而不诚大行其道。另一方面,人们为了在别人面前抬高自己,为了怕被他人瞧不起,而用大话、用壮语豪言把自己装扮起来。但这样的壮语豪言只是应景之作,一旦时过境迁,就会被当事人忘得一干二净,由此而豪言满天飞,由此而说大话不用上税,由此而不信甚嚣尘上。 明代中期,李贽曾经不无痛心地指出: 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 盖其人既假,则无所不假矣。由是而以假言与假人言,则假人喜;以假事与假人道,则假人喜;以假文与假人谈,则假人喜。无所不假,则无所不喜。满场是假,矮人何辩也。(《焚书》卷三《童心说》) 今天的中国,也是一个假人、假言、假事横行肆虐的社会,甚至于比李贽的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人甚至提出“善意的谎言”这样的说词。其实,谎言就是谎言,与善与不善没有关系。如果一个人允许自己、原宥自己散布谎言,那么,灵魂的堕落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如果一个社会可以容忍谎言流布,那么,道德的底线已经降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所以,要端正人心,要扶植社会正气,首先必须从落实“诚信”开始。不讲“诚信”,一切都无从谈起。 有人会说:讲真话得罪人。现实之中,确有如此。如果我们怕得罪人,如果我们不能讲真话,那么,最低的要求应当是不讲假话。“要么不言,言而必真”,这并不是一个难以达到的要求,而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也是社会对每个成员最基本的要求。所以,每个人都应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这个要求,也应当成为端正人心、扶植正气的一个起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