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说之为小说,在于其是一门艺术。而非其它,如果要真正的理解小说怎样存在,就要从艺术的角度出发。我们曾经讨论过常论对于存在的遮蔽,但是较之于常论,还有比其对存在的遮蔽更甚者,那就是形而上学或哲学的“真理”。 海德格尔曾在《意识作品的本源》中指出,艺术是存在者真理之自行设置入作品。如此说来,真理乃是包括小说在内的一切艺术品之应有之意,那么作为探寻存在之小说,即需要真理之自行设置入作品,而其要探寻存在,又受真理的遮蔽,这就形成了一个在逻辑上很难理解的矛盾。但是,在实质上,海德格尔所提出的“真理”,与我们贯常所认识之“真理”是不同的。 我们一般说真理,即是哲学或形而上学之真理。此种哲学之真理大致上包括两类,所指称的就是人们认为的“真实”。在现实主义小说中,其所倡导的反映“真实”或“现实”,指的就是此种真实,巴尔扎克和福楼拜、左拉等,追求的就是这样的一种真实的真理。即“事情的事实”和“命题的真实”,与之相应的就是“事情真理”和“命题真理”。 前者指现成事物与其合乎理性的本质概念的符合一致,后者指一个陈述与它所陈述的事实符合一致。总而言之,就是“知与物”的符合。这就是哲学或形而上学的真理。此种真理所体现的无非是一种存在者的普遍的状态。属于形而上学和科学的认知理念,作为小说的艺术,如果被这种真理所支配,那么其艺术性自然就会丧失殆尽,那么就不能称之为小说,至少不能被称为作为艺术品的小说。 长期以来,人们一直以反映“现实”和表现“真实”,来谈论小说,这并非是一种艺术的态度,而是哲学或科学的态度,而对小说的认识,也只能停留在肤浅的经验层面上,停留在所谓的“知识与事实符合一致”的“真实”层面上,而忽略了“真理”,即“真实的本质”。 二、 何谓艺术中的真理呢?就是“真”之理,而不是真之“理”,前者是从存在的“本真”出发,而后者是从人的主观意识出发,是一种主体的天才式的认知行为。因此,我们可以说,艺术中的真理,即“真”。就是海德格尔所谓的“存在者的无蔽”,就是存在者所显示出来的自身。小说探索存在,就是要让存在自行“涌现”,让存在者从遮蔽处是走出,成其为一个如此这般的存在者本身。 小说作为一门艺术,或者说小说是艺术的一种存在方式,其本质就在于勘探存在,让作为无蔽的自然显现出来,就是达到了真。小说为人们达到“真”开拓了一条道路,但是小说在求真的同时,还要表现美,如果不表现美,小说同样也就脱离了艺术的本质,我们先来看一下,何为艺术中的美。 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论》中指出:“一切存在者之存在就是最显象者,也就是最美者,最立于自身中者。”海德格尔对美的界说,即非概念,也非定义,因为此二者皆是以往哲学或美学“是什么”的一种表述,带有浓厚的形而上学色彩,而海德格尔却是从存在和艺术的角度出发,不再规定或者定义“美是什么”,而是“怎样存在”。海德格尔对美的界说,还有诸如“万物中真正的自行显示者和最能闪现者。”“美就是存在者之在场状态,存在就是存在者之真实。”“那从其自身而闪现者,即真实,也就是美。” 我们如此可以说,从存在出发,“真”即是“美”,越是真,也越是美。真与美实乃指存在的本真状态,也就是艺术得以发生的起源。“艺术乃是使事物作为讨人喜欢的东西那样的意义上的美的表达,然而艺术实为存在者之存在的敞开。”由此我们可以说小说的存在方式:探寻存在,抵达本真,显现美。从古到今的一切具有艺术价值的小说,都是让存在如其所是的自行显现,小说以自己的方式敞开存在者之存在,亦既澄明,从而让存在者之真理得以发生。因此,小说所表现的内容,越是接近真理,同时也体现了更高层次的美,“真”可以于“思”来达到。而美可以于“诗”来表现。真与美是不可分离的,那么“思”与“诗”也同样不可分离。因此,作为艺术的小说,其创作就越离不开思与诗。 三、 文学与哲学同样都表达思想,但二者在表现思想时,却是有很大的差异的,文学作为一门艺术,其所表达的方式是“思”,而哲学却是形而上学。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提出了四个召唤,即游戏的召唤、梦的召唤、思想的召唤、时间的召唤。他在思想的召唤中特别强调这并不是要将小说转化为哲学,而是要在叙述故事的基础上,运用所有的手段,不管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叙述性的还是思考性的,只要它能够照亮人在存在,只要它能够使小说成为一种最高的智慧综合。 米兰?昆德拉所说的这种非哲学或形而上学的思考,我们可以称之为“思”。思与哲学的思考的不同之处在于追问方式的不同。后者的追问方式是“是什么”,西方自柏拉图以来到海德格尔之前的哲学,几乎都是在不停的追问存在“是什么”,而“是什么”所得出的回答都是一个存在者。如柏拉图的“理念”,笛卡尔的“我思”,康德的“物自体”、叔本华和尼采的“意志”等。这种追问方式,就是形而上学的思考方式,是主体的一种“骄横跋扈的天才活动”,而思却不同,思不再追问“是什么”,而是“怎么存在”。如此,思就从对象化的认识转而成为了对存在的体悟,从外在的认识成为融合的体验。诚如海德格尔所说的:“思的本真姿态不是追问,而是对那个将要进入问题之中的东西的允诺的倾听。”哲学的真理与文学之思的最大区别即在于此,伟大而充满智慧的哲学著作,可能会给人带来一种求知的愉悦,但是不会给人以心灵的共鸣和发自内心的感动。而文学却不同,文学能让人倾听的方式来融入存在之中,在诗性的语言中感受瞬间而永恒的存在,人在文学中体验到的是人的本己的存在,是人对本真生命的理解。无论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堂吉诃德》到现代《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国古代的《红楼梦》到现代的《围城》,东西方的小说,以不同的方式揭示了存在,真正的作为艺术的小说,无不是诗与思的结合。 四、 语言,是小说最基本的层面,也是小说存在的最基本方式,任何小说皆为语言写就,一部小说由什么样的语言来书写,决定了这部小说是否具有艺术性,即“诗性”。小说的意义在于对存在的探寻,若要达到此目的,就需要运用一种诗意的语言,诗意的语言是对存在的“纯粹的说”。因此是一种本真的语言,而作为“诗性语言”的本真语言,不仅仅是说,而是在说者和听者之间建立一种对话和理解的可能性,这就是为什么有些经典的小说无论其成书年代离我们多么久远。而我们在倾听其语言的道说时,会产生“同感”和“共鸣”的原因,因为诗性语言的本真纯粹之说,能让我们达到存在,让存在者如其所是的显现。 语言本质上是诗性的,而我们的日常语言和技术语言因为重复的言说,乏味的常论和论证类型的真理,将世界上的事物按照有用来区分,以物化和对象化的角度来看世界和人本身,从而使人不断的异化,世界渐渐的成为一个由工具理性主宰的冷冰冰的的毫无意义的世界,语言的本质被扭曲,存在被遗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