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后期,人物品鉴之风极盛,而评价的标准,就是儒学的标准。在此风之下,正如赵翼在《二十二史札记》卷五中所总结“东汉尚名节”,他举郭亮、杨匡、孙斌等十余例,言此风自战国始有,至东汉,“其风益盛。盖当时荐举征辟,必采名誉,故凡可以得名者,必全力赴之,好为苟难,遂成风俗”。这种名节体现的是忠、孝、信、义,也是以儒学的价值为归依的。 二 东汉诸帝对上层社会儒学化的推进及儒学价值的推布 由于皇帝与皇族对儒学的学习和向慕,也带动了东汉社会整个上层阶级的儒学的学习。皇帝除了对皇族的儒学教育关心外,还属意官僚及其子孙的学习。明帝以后,专门“为功臣子孙、四姓末属别立校舍,搜选高能以受其业,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学。”“本初元年,梁太后诏曰:“大将军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就学,每岁辄于乡射月一飨会之,以此为常。”[10]这一系列的措施,也加强了上层社会的儒学的修习和修养。 所以,对于许多上层人物而言,其修习儒学,是与皇帝相配合的行为。西汉如此,东汉更是如此。赵翼在《二十二史札记》卷四“东汉功臣多近儒”条说:“东汉中兴,则诸将帅皆有儒者气象”,光武好儒,“光武诸功臣,大半多习儒术,与光武意气想孚合。盖一时之兴,其君与臣本皆一气所钟,故性情嗜好之相近,有不期然而然者,所谓有是君即有是臣民也”。固然光武对群臣的儒学修习有很大的推动作用,但是不能忽视,光武诸臣大多在中兴前即有儒学修养。因此说,东汉上层阶级在皇族与政府推动的同进,也有学习儒典的自觉。这多是由于西汉儒学初步传播后,上层阶级对儒学的内化使然。遍检史籍,则例证可以俯手而得,略条陈如左; 邓禹“年十三,能诵《诗》受业长安”; 寇恂“经明行修,名重朝廷”; 贾复“少好学,习《尚书》”; 冯异“好读书,通《左氏春秋》,《孙子兵法》”; 耿弇“少好学,习父业”,“学《诗》、《礼》,有明锐权谋”; 博士范升评价祭遵:“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又建为孔子立后,奏置五经大夫。 虽在军旅,不忘俎豆,可谓好礼悦乐,守死善道者也”; 王霸“常慷慨不乐吏职,其父奇之。遣西学长安”; 耿纯“学于长安,因除为纳言士”; 朱祐“为人质直,尚儒学”; 景丹“少学长安。王莽时举四科,丹以言语为固德侯相,有干事称”; 刘隆“及壮,学于长安”;[1] 形成这样的局面,正是东汉时上层社会学习儒学的热潮造成的。(章帝)八年,“乃诏诸儒各选高才生,受《左氏》、《谷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由是四经遂行于世。皆拜逵所选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郎,朝夕受业黄门署,学者皆欣欣羡慕焉”。[2]汉和帝时,“自左右近臣皆诵《诗》、《书》,德教在宽,仁恕并洽,是以黎元宁康,方国协和。”[3]因此,皮锡瑞在《经学历史》中说:“汉治近古……其时公卿士大夫未有不通一艺者也。”即使在下级官吏中,儒学化的情形也很普遍。据《蜀学师宋恩等题名碑》,多由儒生专任的文学掾吏在东汉员数已近20人;东汉各郡皆置议曹,而从《巴蜀太守张纳碑阴》看,人数多至5人[4]。 正是如此,当时社会上才对儒学修养较高者有一系列的赞誉,从称谓中可见一斑,如“解经不穷戴侍中”,“五经纵横周宣光”,“说经铿锵杨子行”,“五经无双许叔重”,“五经纷纶井大春”,等等[5]。 由于政治、教育的等诸方面的原因,东汉上层社会阶层广泛接受了儒学,从而在这个阶层上进一步形成了共同的政治利益、政治动机、政治兴趣及政治价值观,在东汉的儒学传播与教育下,这一阶层完成了自己的政治观念的内化过程,完善了自身的政治人格,确立了政治自我。因为他们控制着当时社会的政治资源,在他们的行政过程,有意识地将他们的政治观念和政治价值推而广之,从而加快了儒学的政治社会化进程。在那个朝代,他们被称为“循吏”,《后汉书》卷七十《循吏列传序》云:“自章、和以后,其有善绩者,往往不绝。如鲁恭、吴佑、刘宽及颍川四长,并以仁信笃诚,使人不欺;王堂、陈宠委任贤良,而职事自理:斯皆可以感物而行化也。边凤、延笃先后为京兆尹,时人以辈前世赵、张。又王涣、任峻之为洛阳令,明发奸伏,吏端禁止,然导德齐礼,有所未充,亦一时之良能也。”强调了“循吏”的教化地方的功能和贡献。从《后汉书》卷七十六《循吏列传》中可以看出,循吏所为,完全是一种实现和推广自己政治价值的自觉。笔者不惮繁琐,于《后汉书》中钩稽史料以为证,罗列如下。 寇恂为颍川太守,“素好学,乃修乡校,教生徒,聘能为左氏春秋者,亲受学焉”; 李忠为丹阳太守,“以丹阳越俗不好学,嫁娶礼仪,衰于中国,乃为起学校,习礼容,春秋乡饮,选用明经,郡中向慕之”; 刘宽为南阳太守,“每行县止息亭传,辄引学官祭酒及处士诸生执经对讲。见父老慰以农里之言,少年勉以孝悌之训。人感德兴行,日有所化”; 鲁恭拜中牟令,“专以德化为理,不任刑罚”; 曹褒“迁圉令,以礼理人,以德化俗”; 张霸永元中为会稽太守,“郡中争厉志节,习经者以千数,道路但闻诵声”; 宋均为辰阳长,“为立学校,禁绝淫祀,人皆安之。”“永平元年,迁东海相……东海吏民思均恩化,为之作歌”; 仇览“以德化人,为蒲亭长,期年称大化”; 山阳太守秦彭“以礼训人,不任刑罚。崇好儒雅,敦明庠序。每春秋飨射,辄修升降揖让之仪。乃为人设四诫,以定六亲长幼之礼。有遵奉教化者,擢为乡三老,常以八月致酒肉以劝勉之。吏有过咎,罢遣而已,不加耻辱。百姓怀爱,莫有欺犯”[1] 。 儒家自孔孟时期始,就很注重儒学的社会化功能。至东汉,随着儒学在政治和社会中的影响日益加强,儒学在政治社会化中所起的作用也越来越大。可以说,东汉的政治社会化,其实就是儒学化。政治社会化的目的就是把政治文化信息传播开来,使该政治文化得到普遍的认同。官吏的敦砺风化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还是这种政治信息和政治文化的教育提倡和发展,因此,凡进入循吏之行列者,莫不以兴学校为己任。因为,教育体系、教育内容、教育方式等教育要素对儒学的政治社会化最直接,也最有效。通过教育,把培养社会成员成为具有与政府相同政治价值观念的“政治人”,如此政府行政体系就更容易且更充分地实现其功能,同时也正好在社会员中完成政治文化的传承,使主流政治文化在更大范围所接受。余英时在《汉代循吏与文化播》一文中,同样认为儒士及循吏的文化自觉带动了他们对儒学的推广,但他把此归功于民间儒学的大传统,是“政统”向“道统”让了步[2]。其实,在那个政治制度和威权体制下,儒学必有待于政治的支持才能真正有所作为,所以说,与其说“政统”让步于“道统”,不如说是“政统”支撑了“道统”而光大之。 赵翼在《陔余丛考》卷十六“两汉时受学者皆赴京师”条说:“然经义之专门于一名家,惟太学为盛,故士夫有不游于太学者。及东汉中叶以后,学成而归者,各教授门徒,每一宿儒门下著录者至千百人,由是学遍天下。”这在《后汉书》卷七十九《儒林列传》“论曰”也得到验证:“其耆名高义开门受徒者,编牒不下万人。”可见当时教育之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