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镇的地名,包括乡脚的地名,品味一下它们的出处实在很有趣味。 前文说到弄堂,黎里八大姓都有以他们的姓氏命名的,地名也有不少以姓氏命名的。镇上的大户人家在乡下有田地,或者购置土地,建造坟墓,有的人家造有几间坟堂屋,派人看守,逐渐繁衍成村,这样的村庄往往称为某家坟,比如周家坟、汝家坟等。一个村庄往往聚居着一个姓氏,或者说以某姓为大姓,这样的村庄大多以姓氏命名,比如施家浜、张家兜、查家浜、张桥。 一些地形特征,特别的人物、事件,或者特殊的物事都能成为取名的由头。 好多村落是以地形特征命名的。鸭头湾,那里的一河条浜形状就像鸭子的头颈;蜘蛛潭,犹如一只巨大的蜘蛛;马鞍坝,形状像一个马鞍。鹤脚扇,边上原本是一个巨大的芦苇荡,经常栖息着一群群白鹤,黎里人爱鹤,认为鹤群栖息是祥瑞,就以“鹤渚渔歌”作为黎川八景之一,又因为村庄形状像把扇子,于是就取名为鹤脚扇。紧靠着罗汉寺的和尚圩,与罗汉寺密切相关,罗汉寺的和尚分为堂头和尚与门头和尚两类,门头和尚可以娶妻生子,附近村庄大多是门头和尚的后代,很自然的得了个和尚圩的专称。木排浜,此浜在镇区的下岸,柳亚子故居对面,专门停放木排,因而得名。匠人港,该村多木匠、铁匠、漆匠,因此称为匠人港。黄杨浜,村上有一棵千年老黄杨。虎啸浜,曾经有老虎出现,夜间听到老虎叫声。十三湾,从村到镇,要经过13个湾子。诸如此类的地名很多。下面介绍黎里及其他几个地名,其中御儿滉、鬼头潭颇有历史依据,伏虎洞、藏龙乡、禅杖浜等则源于民间传说。 黎里 黎里,镇的西北有禊袴湖,简称禊湖,这里是黎里民众游览的好去处,自明代以来,禊湖成为了黎里镇的代称。黎里的市河黎川东西长3里有余,一年四季川流不息,千百年来,黎里百姓仰仗它而生产生活,生生不息,没有黎川,就没有今天的黎里。因此黎川,与禊湖一样,成为了黎里的代称。 在大唐时期,黎里东西两边各有一个较大的村落,西头的那一个,在大陵桥、明月桥和南栅浜一带,东边的那一个,在傅家浜、何家浜一带。两个村落,西边的那一个面积大一些,人口也多一些,而且此村周边种植了许多梨树,每年春天,开满了梨花,因此名梨花村。除了这两个村庄外,其他星星点点的小村落不少。相传陆龟蒙就到黎里南边的鸭栏泾村隐居,筑有鲁望别墅,养鸭自娱,明清两代鸭栏帆影成为黎川八景之一。在鸭栏泾南,江浙交界处有个大荡,黎里人以陆龟蒙之姓命名,称为陆家荡。后来在鸭栏泾和长浜村之间,建造了一座拱型石桥,因陆龟蒙号天随子,就取名为天随桥。鸭栏泾和天随桥,明清两代,每当春秋佳日,游人如织,许多文人留下了诗文,随手一翻地方志就有:李发《春日同管王吉、陈学先、徐培云诸子步至天随桥》,徐蟾《春暮同人天随桥行散》,沈沛兴《天随桥晚步》,陈阶琛《过天随桥》,邱冈《天随桥》等。且引录邱冈诗中的几句:“茅庵地僻经过稀,我为鹪鹩寄一枝。菜把送来烦地主,瓜皮泛去忆天随。天随往矣桥留号,名区端赖名人到。君不见,镜湖水,辋川居,孤山梅鹤严滩钓。”因为天随子的到来,黎里鸭栏泾、陆家荡名闻遐尔,就如东汉严子陵隐居富春江,宋代林逋梅妻鹤子于杭州孤山,唐代的贺知章和王维,前者欲向君王乞镜湖,后者亦仕亦隐,筑室于辋川山居。据传,陆氏好友皮日休,多次前来黎里,与龟蒙畅饮快谈。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可惜年代久远,唐宋时期,黎里还没有修志的举措,缺少可考的文字记载。不过,也可以了,梨花里至少在唐代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村庄,否则不会引来陆龟蒙这样的高士。 (6.2.1黎川八景鸭栏帆影) 唐朝元和(806-820)年间,范传政任湖州刺史,下令疏浚平望至吴江县界的官河,他特地派了一位名黎逢吉的村官,到梨花村,治水的同时又开辟道路。村民受惠后,念念不忘黎逢吉的恩德,为了纪念黎逢吉,将梨花村改名为黎花里。 又,由于“里”是古时居民聚居的单位,《汉书食货志》:“在野为庐,在邑为里”。历史上的“里”,不同时期有所不同,最少的里为25家,还有50家、100家、110家之说,最多的一里为500家。随着黎花里人口的增多,改称黎里。 黎里之名,蔡丙圻的《黎里续志》另有一说,蔡引用青浦王述庵(名昶,字述庵,官居司寇)的说法,黎里应作蠡里,因为越国的范蠡大夫曾经在此居住,故名。还说,其乡号范隅,可作征信。也就是说,黎里其实是蠡里的别写。并录于此,存疑备考。 御儿滉鬼头潭 徐达源嘉庆十年(1805年)编著的《黎里志》,作有一张《黎里镇全图》,上面标有“御儿滉”与“鬼头潭”两个怪地名。原来怪地名源于2500年前吴越争霸的那段纠纷。 御儿滉在黎里镇三家村西南,本地农民称为御儿荡,也叫囡囝荡。滉,古语指深广的水;荡,吴语称宽阔的水面。据前辈口耳相传,说春秋时期,黎里处于吴越两国边界,两国常常由磨擦而发生战争。为此,吴国专门在这里驻扎了一支水军,随时准备抵御越军的入侵。吴国军士个个浑身豪气,称对方为越国小儿,抵御越国小儿的地方于是命名为御儿滉。 (6.2.2御儿滉) 鬼头潭,在黎里镇南边,那是当年吴军埋葬越兵首级的一处低洼之地,自从聚葬了大量越兵首级之后,这里就称为鬼头潭。 清人姚承绪在他的《吴趋访古录·吴江》专门为黎里这二处地名作有一诗:“御儿滉口鬼头潭,旧迹频教此地探。怪底人家黎里住,平川直贯水东南。” 到实地考察一下,御儿滉并不大,水面狭长,西接西大港,当地百姓管西大江港叫龙口,水流特别湍急,北通牛头湖与杨家荡,南接陆家荡;御儿滉东连鸭栏泾,向南通向塔荡。陆家荡和塔荡其实是连成一片的整体,湖水面积不下6000亩。据前辈口耳相传,这些湖泊及河道中间原本是大片大片的滩涂,后来大半辟为稻田,其中围果圩最大,2000余亩。 1992年版《黎里镇志》大事记一栏有记:“春秋周敬王二十四年(公元前496年),吴伐越,越御吴于槜李。两军激战于御儿荡(即囡囝荡)。”《黎里镇志》上这一条大事记,遭到不少批评。批评者根据我国最早的编年史《春秋》的记载:“定公十四年,於越败吴于槜李”,他们认为定公十四年,即公元前496年,战场槜李,就是浙江嘉兴一带,更有人认定为嘉兴的桐乡,说怎么搬到黎里去了? 其实,槜李之战是吴越争霸的首次大战,发生于公元前496年,源于吴王阖闾兴师伐越,被越军击伤脚趾,没多时就不治身亡。二年后(公元前494年),阖闾的儿子夫差再度伐越,大败越军,迫使勾践割地求和,此后勾践卧薪尝胆,励志图强,十年生聚,十年教诲,至公元前473年,兴越兵复仇,一鼓作气,实现了“三千越甲可呑吴”的壮举,灭了吴国。后二次战争应当说是槜李之战的延续,至于局部的磨擦战遭遇战,多不胜数。 三次争霸,吴越两国倾尽全国人力物力财力,水战、陆战,你进我退,我进你退,追亡逐北,血流尸横,根本无法圈定在某个地域之内。看看,周边其他的地名吧。吴江县的七都庙港之间,有一个“吴越战”的自然村,就因吴越拉锯战而得名;黎里与芦墟之间的分湖,有伍子滩,还有分湖八景“胥滩古渡”,史传这里是当年伍子胥的点将坛,对越作战的水军就在这里操练。黎里的御儿滉、鬼头潭,只不过是这众多地名中取得怪一点而已。别说吴越间这三次大战,就是小规模的遭遇战,也不会局促于一隅。嘉兴、吴江,分湖、陆家荡、塔荡、御儿滉等等,都是吴越两军交战的地方。 实地踏勘御儿滉,面积并不大,仅仅300余亩,黎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说五六十年前的御儿滉,范围比现在要大好多,估计在350至400亩上下。是风激浪打,堤岸坍塌使得御儿滉日逐缩小。由此推想2500年前的御儿滉,面积应当大多了。其实御儿滉与陆家荡、塔荡之间,在千年之前是大片沼泽地,2500年前更是汪洋一片。吴国在此驻扎水军,抵御越军,势在必然。 古代,曾经有过很多文人,来此古战场抒发怀古情愫,《黎里志》上载有不少凭吊之作。比如清初谭鉴的《过御儿滉》:“青磷没野苕,遗镞出鱼网。美人胜万骑,临流发慨慷。千年霸业销,大泽风烟莽。”往事越千年,然而在雨墨幽黑的黄昏时光,依稀还能望见跳跃的磷火,那是不甘于久久沉埋于地下的白骨闪烁出的不平之气;直到清代,撒网的渔翁还不时网得箭镞戈矛。很自然的,引得谭鉴等一批文人“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除了黎里御儿滉,吴江博物馆还收罗得七都、横扇、松陵等地的青铜制作的矛、戈、刀、剑等10余件,都是吴越争霸的见证。 黎里镇木排浜南约一千来米的地方有一条滉潭浜,鬼头潭就在此浜西边,千百年来,那可是人见人怕的地方。徐达源在《黎里志》上,录有汝璞《过鬼头潭》一诗:“西浜浜底灞桥南,芦获萧萧宿雾含。向晚行人便相戒,叮咛莫过鬼头潭。”鬼头潭就在黎里镇南不足千米的地方。明清两代,这里有数百亩荒地,五六十前,方圆100多亩,没人种田,没人种地,没有树木,没有竹子,甚至连个坟墓都没有。因为这里尽是越国野鬼,葬在此处必将受尽野鬼欺凌。二千多年来,即使是濒临绝路的乞丐,他们都不敢葬身于鬼头潭。就是到了土地异常金贵的2012年,鬼头潭居然仍旧留有五六十亩的荒芜。 (6.2.3荒芜的鬼头潭) 就在御儿滉与陆家荡之间,有一个圩头,当地农民称为“围果圩”。这里没有什么果树,也不用打什么围。围果二字从何而得?查一下黎里记录的地名,有不少往往只记其音,不得其形。比如浒泾弄,也作虎筋弄,庙泾浜,也作妙境浜,就是围果圩边上的一条“柴思港”,也有多种落笔法,实在乡民极言这条小港之短,穿过它只要撒一泡尿的时间,这就是撒尿(黎里土话“尿”读作“屎”)港的本义。“围果”,本应是“怀古”。对于吴越争霸的古战场,自古至今,有多少文人墨客,徘徊于此,发思古之幽情,撰作了大量诗文。清代嘉道年间,文人张观澜作有《吴越战场》一诗:“千年旧事空遗躅,夜雨阴磷照残镞。土蚀寒骸剥碎青,啾啾冤鬼来相哭。”还有上文引录的谭鉴和汝璞等人的诗,他们都是黎里明清时的文人,在此再录黎里陈阶琛《秋日过御儿滉》一首:“木叶下亭皋,秋风横古渡。于越昔兴师,吴人曾此御。只今夕阳斜,惟有鸦来去。” 御儿滉、鬼头潭,吴越争战在地名中的印记。 藏龙乡 明建文帝元年(1399),建文帝朱允炆推行削藩政策,燕王朱棣公开反叛,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军南下,号称“靖难军”,发动了一场明王朝统治阶级内部的皇位争夺战,史称“靖难之变”。 朱棣,是朱元璋第四个儿子。洪武三年(1370),封为燕王。洪武十三年,到封地北平驻守。燕地与蒙古接壤,朱棣经常奉命出塞巡边,筑城屯田,多有建树。又多次率诸将出征,威名大振。洪武末,皇太子死,朱元璋立太子的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朱棣心中非常不满。一次,朱元璋想试试皇太孙的才情,令朱允炆赋诗,朱诗的最后两句是“虽然隐落江湖里,也有清光照九洲。”朱元璋看了认为诗意衰飒,大有落魄的隐忧。又令皇太孙答对,朱元璋出语“风吹马尾千条线”,朱允炆对以“雨打羊毛一片毡”。朱元璋觉得调子低沉,缺乏抱负,脸色顿变。这时朱棣恰好在旁,即上前朗声奏对说:“日照龙鳞万点金”。朱元璋脱口而出道“好对语!好对语!”连声叫绝。于是对朱棣非常宠爱,隐隐有更换皇储的念头。可是因为大臣面前难以交待,没有吐口。但是这却大大增长了朱棣接替皇位的欲念和野心。 洪武三十一年(1398)朱元璋去世,朱允炆即位。当时黎里东杨阳西阳各有一位大臣在朝做官,一位叫史仁杰,一位叫唐朝义,他们是一对好朋友。建文帝即位不久,史仁杰因年老多病,决定辞官回家。可是建文帝爱他忠心,多方挽留。史仁杰又在京城任职,半年之后,觉得自己精力不济,再次辞官,才得到建文帝的恩准,唐朝义继续在朝供职。次年朱棣就在北平起兵,四年之后,攻陷南京,建文帝仓皇出走,流落民间,真的“隐落江湖里”了。 朱棣夺得了皇位,带领文武百官一起迁都北平。临行,他不放心建文帝。命唐朝义带领兵马,四出寻访缉捕。最后在浙北一带乡村拿获,当即打入囚车,星夜兼程押赴京城。不几天,人马进入家乡黎里东西阳地界。唐朝义突然望见黑压压一簇人,走近一看,不是别人,竟是老朋友史仁杰,领着史、唐两姓全体族人,俯伏在地。囚车一到,史仁杰膝行而前,扑向建文帝,放声大哭,说道:“万岁,受苦了!老臣来迟了。想当初,万岁待臣……如今却被乱臣贼子惩治得这般痛楚,心痛死老臣了……”史、唐两族的男女老少口呼万岁,齐声恸哭,引得两旁的军卒也直淌眼泪。 唐朝义手足无措,真想上前劝说几句,史仁杰勃然大怒,举手一掌,重重地打在了唐朝义的面孔上,骂道:“不要脸的唐朝义,想先帝对你恩重如山,你却叛主杀君,陷吾君于囹圄,你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唐被骂得羞愧难当,哑口无言。突然,唐朝义拨开众人,奔到建文帝面前,双膝跪倒,呜咽道:“万岁,臣有罪,死有余辜,望圣上宽恕。”话未说完,猛地向囚车撞去,一刹那间,头破血流,气绝身亡。 史仁杰马上命令军士把囚车打开,放出建文帝,君臣携手同住在村边的一座寺院里,叙说别后之情。史当着建文帝的面写了一封书信,遣散所有军士,命令其中一名北方小卒,带上书信到燕王朱棣处复命,信的结尾说:“我史仁杰生为建文帝臣民,死是建文朝的鬼魂!” 建文帝在东西阳住了一段日子,唐、史两族子弟除了照顾生活外,天天在寺院、湖荡周围站岗放哨。时间一长,有消息说,朱棣将派兵前来捕捉。史仁杰随带家中所有金银细软,陪同建文帝远走高飞,不知所终。 封建社会,称皇帝为龙种,皇帝是真龙下凡,所以建文帝住过的寺院,后来称为藏龙寺,边上的荡改称为藏龙荡,东西阳称为藏龙乡。 楼下浜 楼下浜的得名,与黎里第五大姓“汝”密切相关。 汝氏一族是黎里大族,元延佑元年(1314),自江西迁居黎里,子孙繁衍,家大业大。明清两朝,汝家出了四位进士,八位举人,贡生及秀才极多。人丁兴旺的汝氏,兴建起了大片的住宅,从楼下浜(当时是无名小浜)到汝家湾堂弄一大片,20多间开阔,六七进的进深,半数以上是二层楼房。特别是西边那条南北向的小浜,窄窄的长长的,两侧垒筑着整齐的条石驳岸,每隔二三丈,就安排一座小巧的河桥,驳岸边上各有一条窄窄的走道,地方虽小,布局不少,这个小浜中间还横跨着一座不足八尺的石板桥,玲珑之极。 元明时期,这么一大片整齐的楼房实在难得,门面上看不出有多么张场,不过,从小浜侧面看,六进的楼房,气派,耀眼,于是那条无名小浜浜,就此得名楼下浜。在黎里民众的口中,楼下浜东那是了不起的“墙门装”,令人羡慕的好人家呀。楼下浜东的黎川市河上,那座梁式三孔石桥就是汝家出资首建的,本名迎祥桥,不过黎里百姓都叫它汝家桥。汝家桥北堍,原本竖有八根旗杆石,一座石牌坊,牌坊北面穿过街道,就是汝家祠堂。 汝家祠堂有两怪,至今令人费解。 (6.2.5汝家祠堂现状)) 一是位置怪。一般说,祠堂的建造不会在热闹的街市之中,可是汝家祠堂就偏偏造在街道边上,三开间,六进进深,沿市河建有一座气派的石牌坊。新中国成立后,汝家祠堂不再祭祖,牌坊被拆,改为民居,居住着多家房客。第一进是店面,最早是烟纸点,后来是桐油杂货店,现在是油粮店。 第二怪是梁上安了一个乌龟壳。汝氏家祠第一进楼上最西边的那一间,正梁上有个乌龟壳。这个乌龟壳是什么时候安上去的?有什么寓意,什么口彩?是长寿,是金龟?都不得而知。 记得我国古代将“龙凤龟麟”称为四灵,龙凤和麒麟都子虚乌有,唯独乌龟,是地球上真正生存过的动物,据科学探测,乌龟至少有两亿年的历史了。可就是这最古老的被我们祖先捧为图腾的乌龟,在历史的进程中竟坏了名声。乌龟是长寿的动物,一直受到古人称颂。司马迁《史记》中的《龟策列传》有记:“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余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在古人眼里,乌龟不仅自身长寿,而且能够行气导引,延缓人的衰老。三国时代,曹操在诗中句赞扬乌龟为“神龟”,南北朝的诗人庾信也喜用乌龟支床,唐朝诗人自号陆龟蒙,相传曾经到黎里鸭栏泾隐居过,有歌唱家自名李龟年。北宋苏东坡喜欢戴用龟壳制成的帽子,南宋后期的陆游自号龟堂,也喜欢戴龟帽。看来,两宋时期乌龟仍然颇受人尊敬。什么时候人们对乌龟由褒入贬了呢?元末明初,有两个文人都写到了乌龟,一褒一贬,乌龟坏却名声的转折点应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是施耐庵,他在《水浒》第40回,写宋江收了四条好汉,其中之一名“九尾龟陶宗旺”。施为陶宗旺取雅号作“九尾龟”,赞赏有加。另一个是陶宗仪,他的《南村辍耕录》中有二句嘲弄故家大姓的诗:“宅眷皆为撑目兔,舍人总作缩头龟”。相传兔子望月即可怀孕,“撑目兔”是说那家妇女行为不检,不夫而孕;“缩头龟”则讽刺那家的男人无能,无法管束宅眷的外遇。施和陶都是由元入明的文人,陶宗仪曾在洪武年间做过官,卒年晚于施耐庵。因此,可以推断乌龟出臭名气当在明朝初年。由此,这座祠堂最早可能建于元末,至少不会晚于明初。而汝氏一族从江西移居黎里,正好是在元代,假如元代建造这座祠堂,倒也解释得通。不过,实地考查这三间街面屋,不可能是元末或明初所建,肯定翻建过了,而且不止翻建过一次,就目前建筑看,是清代翻建的。或者汝氏后裔翻建祠堂时,一直保留着这正梁上的乌龟壳。 晚清与民国时期,楼下浜东已经不再全是汝家的住宅了,浜东侧第一至四进仍为汝家房屋,后面是毛家墙门和谢家墙门。谢家墙门开牛行,后门头有一个牛市场,五六间平屋养牛。第四进是一座平厅,从建筑用料、营造法式来看,属于明代建筑。早几年,在进士第厅堂的柱础下面,找到过两个木础,黎里百姓俗称为木鼓墩。木础是从元代问世,到明代中期结束。进士第为明代建筑,至少它始建于明代中期以前,看来没有疑问。 民国年间,蒋同盛烟纸店在楼下浜底设了一个作场,用以加工遐尔闻名的紫兰烟丝。作场有十多名工人,劳动强度不小,因此茶水不能少,米饭也尽量供应。为此,蒋老板雇有专门的厨子师傅给工人们烹茶烧饭。这里的灶屋间,吊着一个巨大的锡茶壶,下烧木炭,一年四季茶水不断;还有一口大铁锅,那个锅盖连着一个滑轮,开饭的时候,厨子师傅抓着绳子,利用滑轮将锅盖吊起,让大家盛饭。当时,楼下浜西居住的大多是贫民,平日里靠打短工做小生意为生,比较艰难,常常到蒋家的灶屋间里去喝茶,有时等工人们吃过饭,看看大铁锅里还有米饭,就盛来吃,乡里乡亲的,老板与厨子都不会说什么闲话。 晚清与民国时期,社会治安不好,黎里镇在东南西北安上四个栅栏,有专人管理,晨启暮闭。楼下浜,还有浒泾弄、桥后底等地,南北两头也都安上栅栏,装上了巷门。敌伪时期,这里的栅栏与巷门,与一百多条弄堂一起,为黎里的治安起到了相当的保障作用。 1952年春,楼下浜开始填埋,辟为黎里镇第一个菜场。后来菜场迁移,1971年这里创建黎里耐火电瓷厂,1978年改建成吴江元红外元件厂。2000年后,工厂迁移,楼下浜成为出入古镇的一条通道。(此文部份资料由章荣金提供) 浒泾浒泾弄浒泾路 自南宋至民国,直至1959年以前,黎里只有浒泾与浒泾弄,不存在浒泾路。浒泾的“浒”是水边的意思,《诗经》里的《王风葛蘲》篇有云:“绵绵葛蘲,在河之浒”;泾,按照《释名》的解释是直流的水道。浒泾,本来只是一条小河,一条不到一丈开阔的箭径,只容得一条手摇小木船通过。 浒泾东岸是壁直的石驳岸,石驳岸上建筑的都是两层楼房。浒泾的西岸有一条走道,这就是浒泾弄,一条约六尺宽用青砖铺就的明弄。 明清时期,华南虎在吴地经常出没,有时深更半夜沿浒泾弄跑到了街道上来溜达,对此,黎里有记载更有传闻。据徐达源《黎里志》记载,康熙初年有一头老虎出没在黎里农家的一个竹园里,伤一人。康熙六十一年(1722),又有一头老虎窜进民居,三人被老虎抓伤,一人被咬死,民众报告给官府,官府派了守备率兵前来,可是老虎不知去向。因为有老虎出没,浒泾弄被一班人文改写成虎径弄,也有写作虎筋弄的。浒泾上面的一座梁式石板桥,本名登瀛桥,俗称浒泾桥,于是也相应改写成虎径桥、虎筋桥。柳亚子先生早年居住在浒泾弄西侧的周寿恩堂,他凡是提到此桥,下的就是虎筋桥三字。 1959年,黎里镇开始填埋浒泾,与西边的浒泾弄一起,开辟成一条新马路,这就是最早的浒泾路。1965年,黎里有了公路,开通了汽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为了拓宽浒泾南路,拆除了东边的一排民房,成为宽达16米贯通南北的交通要道,就是目前的浒泾路。 目前,黎里古镇管委会拟将恢复浒泾,原先浒泾是接通兴黎里路那条小河的,现在则接通兴黎路北面的新开河,中间再拐入鸿寿堂与新蒯家弄的后河与之相通。真有沧海桑田之感慨。 伏虎洞 康熙初年,不知从什么地方窜来了一头老虎,常常在黎里浒泾弄一带出没,附近的鸡鸭猪羊差不多每夜都要丢失。老虎不知盘伏在镇北的哪个地方,昼伏夜出,搞得全镇百姓惊恐万分,不敢随便走动。 南栅浜有个胡大肚皮,身体壮,个子大,胆子更大。一天下午,胡大肚皮自告奋勇说:“待我前去打探好老虎的踪迹,再纠集人马为乡亲们除掉这一大害。”他走走,停停,看看,来到了一个竹林旁边,正要往里张望,“呼”的一声响,那猛虎已经到了面前,张开血盆大口,舞动着锋利的爪子。胡大肚子一个急转身,慌忙往回奔,还算命大,可是大腿上已被老虎抓了一爪子,一瘸一拐地逃得了性命。不过,胡大肚子就此成了瘸子。看来要除掉老虎只有禀报官府,官府得报,张贴了招贤榜,准备招募一批猎手除掉这一大害。 再说,黎里镇东桥后底有个杀猪作坊,一天杀僵了一口金华两头乌猪,那猪挣脱之后,乘着夜色,负痛乱奔,逃到了镇西北的罗汉寺,惊动了寺里的老和尚。老和尚一看淌着鲜血的乌猪,慈悲之心顿生,马上把它安置在膳房后边的破屋内,精心地饲养起来。半年过去了,乌猪养得高高大大。和尚不准杀生,乌猪继续长,就像牯牛似的。 一天后半夜,突然乌猪发出阵阵异样的叫声,老和尚被惊醒了,仔细一听,发觉猪叫声里好象夹杂着老虎的吼声,他马上披衣起身,点上了灯笼,急急忙忙地往后边赶过去。啊呀,已经晚了,只见乌猪倒在血泊之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不多时就死了。凑着烛光,只见猪的嘴巴里、爪子上尽是虎毛,心痛的老和尚,连连念着“阿弥陀佛”,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天亮了,老和尚召集了全体和尚,下令四出搜索。结果,在罗汉寺西南方向的一个土洞里,找到了一头浑身是血的老虎,也已死去。 不多时,全镇百姓奔走相告,“老虎死了”,“老虎被罗汉寺的老和尚除掉了”,“老虎被罗汉寺的金华两头乌猪咬死了”。 老百姓为了纪念这桩异事,就把老虎盘伏的地方称为“伏虎洞”,把老虎经常出没的那条道路叫作“虎径弄”,写成浒泾弄,那是后人改的。(此文部分资料由褚炎鑫提供) 金华府 黎里镇的地名,大多有相应的出处,比如鲍家桥东侧叫竹行汇,因为明清时期这里有好几爿竹行,竖着一排排的毛竹;清风桥东叫盐店汇,这里是公买官盐的地方。镇东青龙桥西有恒丰泰,这是因了著名绸布店恒丰泰而得的名。可是,石皮弄西有个地方叫“金华府”,门面是三开间平房,一落五进,寻常人家,却得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这个金华府与黎里的徐宝治有关。徐宝治(1809-1876),字调元,号少岩,秉性沉潜,敦厚朴实,18岁时补震泽县学生员,在私塾执教赖以为生。道光二十四年(1844)中举,六年后得中进士,廷试列入二甲,分发到刑部四川司行走。所谓行走,就是到刑部四川司实习,徐宝治一上任,就广泛搜求刑案,详加研究,实习期满,授以主事之职。咸丰四年(1854),徐宝治升任四川司主稿,即主办文案的官员,握有实权。徐一上任,将当地一起牵连了许多无故者的案件提出重审,他把所有人员会集起来,当堂对质,结果有些所谓的同党,居然互不相识,最后这起累年不得结案的棘手案件,迅速了结,而且昭雪了十多名无故者。 二年后,徐宝治兼秋审处行走。那一年,有个豪猾大奸穆柜,犯有两起命案,照例斩立决是毫无疑问的,可是四川总督等大员却没有如此操作。徐宝治觉得必须好好整肃,否则势必积重难返。原来,秋审是封建社会一年一度处理死刑案件的关键。秋审前夕,刑部要各省督抚将省内被判处斩和斩监候(相当于现代的死缓)的案件,会同布政使、按察史详加复审,分别以情实、缓决(等下一年秋审时再决定)、可矜、可疑四种情况汇总报送刑部。囚犯集中省城关押待命,待等中央各部院长官会审的处理及皇帝的审批,属于情实的,秋后处决;缓决的,如果已经连续三次,就予以免死,减轻发落;可矜的,免死减等发落;可疑的,退回重审。当时,川督对于巨盗穆柜,拟定了一个罪绞候,准备到部交议。徐宝治知道,自道光初年开始,凡由督抚拟上的外省狱案,朝廷无不照办,难得有一二驳斥者,也不过交原省复拟而已。于是徐专门附上自己拟写的特疏,一起报送刑部,最后朝廷回复,遵照徐宝治的特疏将穆柜斩决。此举深得刑部尚书赵文恪的赞赏。 咸丰七年(1857),徐宝治补广东司主事,由于精通律例,熟悉案例,执法有理有节。连续迁升,次年任安徽司员外郞,又次年,擢河南司郎中,不到一年,再充律例馆提调。当时,浙江金华盗贼横行,官府无力清除,百姓苦不堪言。咸丰十一年(1861)六月,朝廷有旨调徐宝治出任浙江金华府知府。徐航海南行,道经上海,当时李鸿章正任江苏巡抚,驻兵沪上,李一再挽留,并奏明皇上,要求徐宝治参赞戎机兼办审案。得到朝廷批准之后,徐宝治辅佐李鸿章整整三个年头。同治三年(1864)秋,江左肃清,徐宝治才得赴浙江金华府上任,当时徐已经54岁,在那个时代堪称垂垂老矣。金华其地,不重读书,民风骠悍,下属东阳县土匪头子卢维海,专事结党械斗,屡惩不悛,行将引发大乱。徐宝治一到,决心拼尽残年余力,用心治理。他思虑再三,调集物力人力,将卢匪擒置法办,协从头目各有惩处,余下全部遣散归田。他明白,严刑峻法是硬的一手,只能治标,不是治本,治本之法,应当笃意教化。于是他创建丽正书院,亲自带头捐助膏火银两,聘请学有素养的教师住校教育,选拔儿童住院读书。他常常亲临书院,鼓励学子专心学业,时不时还亲上讲堂,讲说经艺。不数年,文风丕振,县学与府学招收到相当有素质的生员,六年后,参加浙江省乡试,金华府中举者多达9人。从此,金华民风大变。创办书院之外,徐宝治建孔庙、葺城垣、造浮桥、置义仓、招垦田,大凡有益于百姓的事,他无不尽力为之。同治八年(1869)冬,以病告归。回乡之日,万民空巷,相送队伍长达十余里。 徐宝治回到黎里故宅,安贫乐道,不显山不显水。俗话说得好,喝水不忘挖井人。金华的百姓,没有忘记徐知府,他们有的儿子中举人或者中进士了,老人前来拜谢;有的本人升迁了,赴任途中前来黎里看望恩师。他们来到黎里镇,问的第一句话,不外乎“金华府徐知府的府上在哪块?”徐知府回乡至辞世的七年中,每年必有人来探望,问的人多了,黎里民众都知道了金华府。于是徐宝治在石皮弄边上那一落简陋的居室,大家都称之为金华府。一百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徐宝治的住宅换了好几茬房客,不过金华府的地名却至今保留。(此文部分资料由屠文焕先生提供) 官塘上 黎里镇中立阁坐落的地方,是个狭长的荡,叫小官荡,小官荡北面的那条塘路,本是纤夫拉纤时踩踏的地方,铺着石板,颇为气派,黎里百姓称为官塘上。这官塘上,还有小官荡的得名,都与黎里镇明清两代外出做官人多有关。 黎里历来文风深厚,上下两岸入夜书声琅琅。闻诗堂,传经堂,前者是道光年间殷寿彭殷寿臻兄弟俩读书的地方;后者是黎里第三大姓李家书香传家的堂号。进登桥、梯云桥与登瀛桥,不仅说黎里常有进士登第,而且还点定了状元,满溢着“英雄三百辈,随我步瀛洲”的豪气。读书人多,中举中进士当然就多。 不过,明清两朝,官员有籍贯回避制度,简称“避籍”。明朝规定,基本上是“南人官北,北人官南”,要做官,就只能远离家乡,乘坐官船穿越半个中国。清朝法律略有宽松,规定不得本省为官。黎里镇民众都知道,家中的读书阿官,一旦书包翻身,就得远赴五百里以外的地方上任。官员孑然一身,辖地举目无亲,为是的避免社会关系那一张人情网,有助于清廉执法。当然,避籍的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异地为官,对当地的民情风俗不了解,语言也可能难以沟通,治理起来必然存在相当的困难。 封建时代,黎里凭科举出仕的特多,他们远离故土,难得回乡,有的甚至客死他乡。看一看黎里八大姓的前四姓吧,周元理,远赴天津、北京为官;陈鹤鸣,先是天津长芦运判,后任浙江宁波府知府;李璜,广东南雄为官;蒯贺荪,先在河南固始任知县,后到浙江杭州任按察使。 官员们有的衣锦回乡,有的告老荣归,当时的交通就是坐船,一种专门为官员上任卸任服务的大船,称为画舫,黎里百姓则叫官船。明清两朝,差不多每年都有回乡的官船,回乡必经的水道是后长荡,转入小官荡,穿过中立阁附近的东栅,进入黎川市河。每当这时,小官荡北面的塘路上,家眷亲属,邻里故旧,一批批,一堆堆,翘首以待。 久而久之,这迎接官员回归的地方,称之为官塘上。 禅杖浜 话说明朝成化年间,一天深夜,黎里民众听见轰隆隆一声巨响,震得房屋嘎嘎直叫,过后就没有丝毫动静了。天亮之后,镇西杨家桥与南栅东侧的那块空地上,当中的泥土塌陷下去好大一段,四围的积水正向这低处汨汨流淌,到日上三竿时分,形成了一条浜兜,有两个头,长五十来步,宽十多步,西边那头,月牙形的,东边那头,像一只倒挂金钟,这不是一条禅杖么? 原来,驻锡在镇江金山寺的法海和尚,那天傍晚突然心血来潮,提起他那杆铁禅杖,匆匆忙忙腾身云头。他要连夜赶到杭州,去捉拿白素贞。法海踩着云头,风驰电掣般掠过无锡、苏州,来到吴江地界。冷不防白娘娘,还有小青青,分别从斜刺里冒将出来,杏眼圆睁,眉毛倒竖,厉声喝问:法师准备何往?法海一惊,那把一直不离手的禅杖,突然滑脱,赤溜溜地跌下凡尘。丢了法器的法海和尚,立马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一人难敌四手呀,急忙返身溜之大吉。 法海和尚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黎里镇的上方,铁禅杖掉在黎里镇西头,从此黎里镇多了一条禅杖浜。 本文作者:黎里古镇保护委员会顾问李海珉 注:《古镇黎里》一书经原作者授权发布,如需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