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诠释的方法 理解依赖于诠释的方法。在朱熹那里,它包括两个方面,即句法与心法。句法的解释是对本文语言的解释,虽与西方诠释学中的语法解释有相似之处,但中国的诠释传统本身并未发展出基于汉语系统的语法学,即便?quot;句读",所依据的也只是个人的阅读经验,而不是系统的语法规则。因此,句法与心法解释是交织在一起的,所谓客观层面的语言解释,在"句法"中也杂以浓厚的个人体验的因素。心法是立足于体验的理解方法,但它不同于西方心理学诠释中的"心理移情","移情"强调的是将读者之心移植于作者所处的情境,用以理解作者的原意,而在心法中,体验却保留了自己独特的内容。 1、句法 对经典的解释首先是语言文字的解释。在朱熹看来,理解本文应先把握本文整体之主旨。他认为治学如建房:"为学先立得个大腔当了,却旋去里面修治壁落教绵密。今人多是未曾知得个大规模,先去修治得一间半房,所以不济事。" 这里讲的"大规模"便是本文的主题,如他所说,"易有个阴阳,诗有个邪正,书有个治乱。" 对主题的把握确定了理解的方向,以此出发,运用训诂学的各种方法,辩明词句的意义。词句的训诂既明,本文的整体意义就容易理解了。但有时某些词句的意义就词句本身的分析难以确定,或对其所作解释与本文整体意义不一致,就须重新参照本文整体意义来解释词句的意义。虽然对整体意义的理解是阅读的目的,但理解进程中的重点则在于对部分的理解与解释,所谓"几微之间,毫厘必察" 。此乃因为在解读古代汉字文献时,对单个汉字的训诂考据有着特殊的意义,往往成为解释本文的难点和引起争议的焦点。他称自己"勤劳半世,汨没于章句训诂之间",就是对他的诠释宗旨的最好写照。 对于朱熹来说,如果阅读与理解顺利无碍,也就无须进行诠释。而诠释之所以必须,乃是因为在理解过程中必然产生"疑点",诠释的方法正是为了解除这些"可疑之处"的。因此,在朱熹那里,"疑点"便成了诠释活动的起点,理解的过程乃是一个从无疑到有疑再至无疑的循环。 在中国诠释思想史上,朱熹是首先对诠释过程产生?quot;疑点"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并将解疑作为诠释的重心以及理解方法的人。在一般情况下,容易引起读者注意的是难点,因为难点是属于读者尚不理解的问题,是出现在读者面前明显的、不可回避的障碍。而疑点则是通过读者对有所理解的深入反思而产生的,也就是说,恰恰是在读者自以为已经理解的地方才会产生疑点。《语类》中记载有朱熹与其门生的一段对话:"问东莱书说如何?曰:说得巧了。向尝问他有疑处否?曰:都解得通。到两三年后再相见,曰:尽有可疑者。" 朱熹由此想说明,从无疑到发现疑点是理解的必由之路,发现疑点乃是的理解深化,进而解决疑点,才是理解的完成。如果读者自以为已经理解,不再深入反思,就不会发现疑点,更无以发现存在于理解中的误解。 因此,在朱熹看来,"读书无疑,须教有疑。有疑者却要无疑。到这里,方有长进。" 疑点的产生虽在阅读、理解过程中有其必然性,但读者却不可"先抱了疑再去读那书,自谓莫给他牵了鼻子走,譬如先疑心他是贼,再来和他打交道。如此读书,深闭固拒,永无进益。"事先存有疑心,认定某处必有问题,这实质上就一种偏见。抱着这种偏见去理解本文,就难免曲解本文或作者之原义。因而朱熹认为:"熟读后,自有窒碍不通处,是自然有疑,方可较量。今若先去求个疑,便不得。读书生疑,乃自虚心熟读而来" ,应"将圣贤言语反复玩味,直是有不通处,方可权立疑义" 。理解中的"疑点"是在阅读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形成的,有没有疑点,何处是疑点,是反复思考的结果,而不是理解的前提。 疑点产生于理解过程中的"窒碍不通处",这里的"不通"就是指对某个语句的解释与本文意义的解释,或本文意义与作者的思想,或与"理"不能相容。一言以蔽之,即对部分的解释与对整体的解释不能和谐相容。如何消除疑点,以达到和谐一致的理解,是诠释的根本任务。这一任务须得通过诠释的循环来完成。按照朱熹的要求,从发现到解除疑点的整个过程,读者都应当持有一种客观的、无偏见的态度,循着圣贤之言本身的意义脉络解读本文。既不能为了标新立异而有意制造疑点,也不可为解决疑点而对部分或整体的意义加以曲解,以便得到某种一致的解释。在某些情况下,被曲解的意义也可能达到某种程度的一致性的解释,但这只是一种"似是而非" 的一致性,如果读者进一步参照其他的部分或整体,就会发现它们之间的不一致性。只有在各个部分之间以及部分与整体之间都能达到和谐一致,疑点才可说是真正被消除了。如果运用各种方法仍不能解除疑惑而得到和谐一致的解释,那么此疑点便可转化为对理解对象、亦即对经典本身的怀疑,当然不是怀疑圣人的言语之正确性,而是怀疑流传下来的经典中某些部分的合法性。 以上所说的循环,乃是在理解书写本文时于本文的内部所实现的循环,在朱熹看来,这对于完整的理解本文以及作者的原意来说,显然是不够的。一个明显的事实,对于某一本文的不同的标点,可以对本文的含义作出不同的解释。采用哪一种标点,或对某个语词作何种解释,还应参照作者思想整体,即在本文与作者及其所属学派之间作循环的理解。如读孔子的书,就应按孔子的意思来理解本文,而不能"假佛释之似以乱孔孟之实"。 问题在于,读者本来是通过对本文语言的理解来了解圣贤之意的,如果人们无法确定对本文语言的理解正确与否,那么作为其衡量标准的"圣贤之意"又从何而来?这里所涉及的是"心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