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①] 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7页。 [②] 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277页。 [③]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三联书店2004年版,第189页。 [④] 同上书,第5-7、8页。 [⑤] 同上书,第117、118、183页。 [⑥] 余先生对这种反驳的回应,参见同上书的“附论三篇”。 [⑦] 参见陈来《从“思想世界”到“历史世界”——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述评》,载《二十一世纪》2003年10月号。 [⑧] 参见拙文《“知人则哲”:中国哲学的特色》,载《哲学动态》2004年第5期。 [⑨]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882页。 [⑩] 关于范仲淹与“宋初三先生”的关系,参见拙文《范仲淹与宋代儒学的复兴》,载《哲学研究》2003年第10期。 [11] 范仲淹在《上执政书》中论整饬吏治的必要:“今之县令循例而授,多非清识之士。衰老者为子孙之计,则志在苞苴,动皆徇己;少壮者耻州县之职,则政多苟且,举必近名。故一邑之间,簿书不精,吏胥不畏,徭役不均,刑罚不中,民利不作,民害不去,鳏寡不恤,游惰不禁,播艺不增,孝悌不劝。以一邑观之,则四方县政如此者十有七八焉,而望王道之兴不亦难乎!” [12] 朱熹曾评论说:“范文正杰出之才。”“至范文正时便大厉名节,振作士气,故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本朝道学之盛……亦有其渐,自范文正以来已有好议论,如山东有孙明复,徂徕有石守道,湖州有胡安定,到后来遂有周子、程子、张子出。”(《朱子语类》卷一二九) [13] 《范文正公集》苏轼《序》云:“庆历三年,轼始緫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所作《庆历圣德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窃观,则能诵习其词。问先生以所颂十一人者何人也……先生奇轼言,尽以告之,且曰:‘韩、范、富、欧阳,此四人者,人杰也。’时虽未尽了,则已私识之矣。嘉祐二年,始举进士,至京师则范公殁,既塟而墓碑出,读之至流涕……自以八岁知敬爱公,今四十七年矣……若获挂名其文字中,以自托于门下士之末,岂非畴昔之愿也哉!” 王安石在范仲淹死后作《祭范颍州文》,称范仲淹为“一世之师”(《临川文集》卷八十五)。 [14] 程颐《上仁宗皇帝书》中有“父珦又蒙延赏,今为国子博士”。蔡方鹿据此认为该书作于“皇祐二年恐是嘉祐二年之误”,参见《程颢程颐与中国文化》,贵州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9-20页。按,欧阳修在《胡先生墓表》中说,庆历新政“后十余年,先生(胡瑗)始来居太学”。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是在庆历新政的十三年之后,程颐上书“不报”即闲游太学,此时胡瑗主持之。 [15] 王夫之亦论及宋仁宗的“无定志”,他说:“仁宗自明道二年刘后殂始亲政,讫乎帝崩,三十年,两府大臣四十余人。……其进也,不固进也,俄而退矣;其退也,抑未终退也,俄而又进矣。人言一及而辄易之,互相攻击则两罢之;或大过已章而姑退之,或一计偶乖而即斥之。……计此三十年间,人才之黜陟,国政之兴革,一彼一此,不能以终岁。吏无适守,民无适从,天下之若惊若骛、延颈举趾、不一其情者,不知其何似,而大概可思矣。……夫天子之无定志也,既若此矣。”(《宋论》卷四《仁宗十二》)二程正有鉴于此,故提出以“君志先定”为治道之本。王夫之则反是,认为此时应“持之以静正,养之以和平,需之以从容……奉祖宗之成宪以折其狂兴,息搏击之锋铓以杜其反噬,犹庶乎其有定也”。他针对由庆历新政引起的政争而评论说:“人知熙、丰以后,议论繁兴,毒痡四海,激盗贼,召夷狄;亦恶知滥觞之始,早在仁宗之世乎?”(同上) [16]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总序,第3页。 [17] 同上书,第210页。按,朱熹此说当本于欧阳修的《范公神道碑铭并序》:“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居士集》卷二十)南宋理宗时吕中说:“先儒论宋朝人物,以范仲淹为第一。”(《宋大事记讲义》卷十)《宋元学案·序录》亦云:“高平(范仲淹)一生粹然无疵,而导横渠以入圣人之室,尤为有功。”在北宋以后的士大夫中,可能只有王夫之对范仲淹有苛刻的批评:“(范公)以天下为己任,其志也。任之力,则忧之亟。故人之贞邪,法之疏密,穷簷之疾苦,寒士之升沉,风俗之醇薄,一系于其心。……若其执国柄以总庶务,则好善恶恶之性,不能以纤芥容,而亟议更张;裁倖滥,核考课,抑词赋,兴策问,替任子,综核名实,繁立科条,一皆以其心计之有余,乐用之而不倦。唯其长也,而亟用之,乃使百年安静之天下,人挟怀来以求试,熙、丰、绍圣之纷纭,皆自此而启,曾不如行边静镇之赖以安也。”(《宋论》卷四《仁宗九》) [18]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210、230页。 [19] 同上书,第184、189页。 [20] 《庆历新政与熙宁变法——兼论二程洛学与两次“革新政令”的关系》,《中州学刊》2004年第1期;《“庆历新政与熙宁变法”补说》,《中州学刊》2005年第1期。 [21] 参见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绪说之二“道学、道统与政治文化”,第7-35页。 [22] 蔡上翔指出:王安石《上仁宗皇帝言事书》中不少议论早已先发之于范仲淹所条陈的“十事”之中(《王荆公年谱考略》卷六《存是楼读上仁宗皇帝言事书》)。余英时先生说,此看法“自然是正确的”。见《朱熹的历史世界》第196页。 [23] 参见侯外庐主编《中国思想通史》第四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431页。 [24] 范仲淹在《奏上时务书》中告诫仁宗:“用人之议,不以远大为迂说,不以浅末为急务。”(《范文正公集》卷七)在他临终所上的《遗表》中,痛切地回顾庆历新政的夭折:“事久弊则人惮于更张,功未验则俗称于迂阔,以进贤授能为树党,以敦本抑末为近名。”(《范文正公集》卷十六) [25] 朱熹说:“使二先生(横渠、明道)得君,却自君心上为之,正要大家商量,以此为根本,君心既正,他日虽欲自为,亦不可。”(《朱子语类》卷一三○) [26]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8-9页。 [27] 同上书,第36页。 [28] 同上书,第45页。 [29] 范仲淹说:“臣闻国之文章,应于风化,风化厚薄,见乎文章。……故文章之薄,则为君子之忧;风化其坏,则为来者之资。……况我圣朝千载而会,惜乎不追三代之高,而尚六朝之细。然文章之列,何代无人;盖时之所尚,何能独变。大君有命,孰不风从,可敦谕词臣,兴复古道,更延博雅之士,布于台阁,以救斯文之薄,而厚其风化也,天下幸甚。”(《范文正公集》卷七《奏上时务书》) [30] 参见漆侠《宋学的发展和演变》,河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93、285页。漆侠先生在此书中说:范仲淹“成为士大夫群中众望所归的领袖人物”(第289页)。因此,我认为将第一阶段称之为“以范仲淹为代表的庆历新政时期”是合适的。 [31]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111页。 [32] 同上书,第48页。 [33] 同上书,第880页。 [34] 同上书,第302、312、409页。 [35] 学术界一直流行把李觏与王安石相联系,如侯外庐主编《中国思想通史》第四卷,在述王安石的新学之前述其“先驱”李觏的思想,而范仲淹的思想则付之阙如。范仲淹的历史地位一直被宋初三先生、王安石等所掩,这是有违历史事实的。参见拙文《“庆历新政与熙宁变法”补说》,《中州学刊》2005年第1期。 [36]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94页。 [37] 参见漆侠《宋学的发展和演变》,第240、289页。 [38] 另参《李觏集·年谱》:景祐四年(1037),李觏“乡举不利而往鄱阳访范公”。《范文正公集·年谱》:宝元元年(1038),范仲淹移书李觏,言“今润州初建郡学,可能屈节教授”云云。翌年,范再次移书李觏,延请其到越州讲学。《李觏集·年谱》:康定元年(1040),李觏“往越州赴范高平公招”。皇祐元年(1049),范仲淹上《荐李觏并录进礼论等状》。翌年,李觏“赴范文正公招于杭州,范公再荐于朝”,“旨授将仕郎太学助教”。嘉祐四年(1059),胡瑗在太学以病告假,李觏继之管勾太学,寻请假归迁,八月卒于家。 [39] 《范文正公集·年谱》:庆历四年,“上与执政论及朋党事,公对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自古以来邪正在朝,未尝不各为一党,不可禁也,在圣上鉴辨之耳。诚使君子相朋为善,其于国家何害?”欧阳修也在庆历四年所作《朋党论》中说:“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居士集》卷十七) [40]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305-306页。 [41] 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3页。 [42]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304页。余先生所据《五朝名臣言行录》卷十《安定胡先生》,其中无《宋元学案》的“非安石比”四字。 [43] 同上书,第305页。 [44] 同上书,第89页。 [45] 同上书,第57页。 [46] 同上书,第310页。 [47] 如朱熹说:“熹常谓天下万事有大根本,而每事之中又各有要切处。所谓大根本者,固无出于人主之心术;而所谓要切处者,则必大本既立,然后可推而见也。”(《朱文公文集》卷二十五《答张敬夫》)又说:“今日之事,第一且是劝得人主收拾身心,保惜精神,常以天下事为念,然后可以讲磨治道,渐次更张。”(《朱文公文集》卷二十九《与赵尚书》)陆九渊说:“古人所以不屑屑于间政适人,而必务有以格君心者,盖君心未格,则一邪黜,一邪登,一弊去,一弊兴,如循环然,何有穷已。及君心既格,则规模趋向有若燕越,邪正是非有若苍素,大明既升,群阴毕伏,是琐琐者,亦何足复污人牙颊哉?”(《陆九渊集》卷十《与李成之》) [48] 刘越石即刘琨。王夫之《读通鉴论》卷十二《怀帝一》云:“不足以竞而欲相竞,于是乎不得不借夷狄以为强。……拓拔氏之起,刘琨资之也;皆不足以竞,不获已而藉之以竞,而晋遂亡。……前有不虑之君,后有不虑之臣,相仍以乱天下,国速亡,夷夏之防永裂。呜呼!将谁咎哉?”同书卷十三《东晋元帝三》:“琨乃以孤立之身,游于豺狼之窟,欲志之伸也,必不可得;即欲以颈血溅刘聪、石勒,报晋之宗社也,抑必不能;是以君子深惜其愚也。”在《宋论》中亦有对刘琨的评论:“……刘琨之于聪、勒,陈蕃之于宦寺,不胜而祸不旋踵;小胜而大不胜,终以烖及其身,祸延于国。”由此而引出对“元祐诸公”的批评:“故君子与其不贞而胜也,宁不胜而必固保其贞。元祐诸公昧此,以成绍圣以后之祸,善类空,国事乱,宗社亦繇以倾,亦惨矣。”(《宋论》卷七《哲宗三》)刘琨与元祐诸公都因处置不当而“祸延于国”,乃至“亡天下”,故“抱刘越石之孤愤”,亦可谓“抱元祐诸公之孤愤”。 [49] 余英时先生说:“党争是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中一个重要的构成部分。”《朱熹的历史世界》,第374页。 [50] 余英时先生说:“在熙宁变法以前,皇帝是超越于党争之上的;但在神宗与王安石‘共定国是’以后,皇帝事实上已与以宰相为首的执政派联成一党,不复具有超越的地位。”同上书,第376页。 [51] 参见《宋论》卷四《仁宗九》。与王夫之不同,青年毛泽东在1913年《讲堂录》中记:“有办事之人,有传教之人。前如诸葛武侯范希文,后如孔孟朱陆王阳明等是也。宋韩范并称,清曾(国藩)左(宗堂)并称。然韩左办事之人也,范曾办事而兼传教之人也。”“五代纲维横决,风俗之坏极矣,冯道其代表也。宋兴稍一振,然犹未也。逮范文正出,砥砺廉节,民黎始守纲常而戒于不轨。其至也,朱程礼义之士兴,天下风俗,骎骎比隆东汉焉。”《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5年版,第591、592页 [52] 余英时先生在《朱熹的历史世界》第五章“‘国是’考”中引蔡絛《铁围山丛谈》卷一所云:“上(哲宗)所以衔诸大臣者,匪独坐变更,后数数与臣僚论昔垂帘事,曰:‘朕只见臀背。’”见《朱熹的历史世界》第262页。这十分形象地说明元祐诸公对哲宗的冷落,“绍述虽是(哲宗)其本意,亦是激于此也”(《朱子语类》卷一二七)。 [53]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203页。 [54] 熙宁变法时王安石提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宋元学案·荆公新学略》载刘元城说:“金陵三不足之说……非独为赵氏祸,为万世祸。人主之势,天下无能敌者,人臣欲回之,必思有大于此者把揽之。今乃教之不畏天变,不法祖宗,不恤人言,则何事不可为也?”又载陈右司说:“阴阳灾异之说,虽儒者不可泥,亦不可全废。王介甫不用,若为政依之,是不畏天者也。”王夫之同样认为王安石的“三不足”之说是“祸天下而得罪于名教”(《读通鉴论》卷二十九《五代中十一》)。程、朱之学堪称“理性”,但他们向皇帝上疏也难免言“灾异”,参见《程氏文集》卷一《再上疏》,同书卷五《为家君应诏上英宗皇帝书》、《代吕公著应诏上神宗皇帝书》,《朱文公文集》卷十四《论灾异劄子》。 [55] 参见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402页。 [56] 关于“士”与“农、工、商”的关系,参见范仲淹的《四民诗》(《范文正公集》卷一)。在此诗中,范仲淹对农、工、商在当时所受的压迫和所处的窘境,给予了深深的理解和同情。他所希望的是进行改革:“琴瑟愿更张,使我歌良辰”。并且提出君主应该“以德为先”,以仁义忠孝、贤能功绩为标准而授予“士”之爵禄,使其与君主“共理天下”。他批评三代以后“此道日以疏,善恶何茫然”,“学者忽其本,仕者浮于职。节义为空言,功名思苟得。天下无所劝,赏罚几乎息。”在当时佛老激扬、儒门淡薄的情况下,他发出复兴儒学的呼声:“大道岂复兴,此弊何时抑!” [57] 在改革秦以后的“私天下”、主张“寓封建之意于郡县之中”这一点上,顾、王二人相同。参见《亭林文集》卷一《郡县论》,王夫之《黄书·古仪》、《宰制》。 [58]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9页。 [59] 王夫之对朱熹与韩侂胄因“争殡宫”而交恶亦有批评,见《宋论》卷十三《宁宗四》。 [60]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十章。 [61] 类似的说法,如明儒丘濬在《世史正纲》中说:“理宗之崇尚理学,亦好其名尔,非真有其实也。”(《宋宰辅编年录校补·续录》卷十二)清儒全祖望说:“嘉定而后,阳崇之而阴摧之,而儒术亦渐衰矣。”(《宋元学案·序录》) [62] 明天启初年,东林党人黄尊素(黄宗羲之父)任御史,参劾魏忠贤奄党不遗余力,并上《士气已竭》疏(见《罪惟录》卷十三下)。天启六年(1626年),黄尊素受酷刑,惨死于狱中。 [63] 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第917页。 [64] 同上书,第887、922页。余先生在书中还说:“儒家只有此一人间世界,他们的精神世界也依之而立,绝不容人人皆证涅槃,陷此世于‘人空道废’之境。”同上书,第141页。我对此论更深表赞同。 [65] 如余英时先生所说:“理学家虽然以政治主体的‘共治者’自待,但毕竟仍旧接受了‘君以制命为职’的大原则。”其引《朱子语类》卷一○四《自论为学工夫》:“先生多有不可为之叹。汉卿曰:‘前年侍坐,闻先生云:“天下无不可为之事,兵随将转,将逐符行。”今乃谓不可为。’曰:‘便是这符不在自家手里。’”《朱熹的历史世界》,第455-456页。 [66] 《明史·赵用贤传》亦云:赵用贤遭罢免,高攀龙等上疏论救,皆被贬谪,“自是朋党论益炽……言事者益裁量执政,执政日与枝拄,水火薄射,讫于明亡。” [67] 《明夷待访录》作于清康熙元、二年(1662—1663年),早于洛克的《政府论》近三十年,早于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一百年。其所云“学校”包含公共议政机构的意思,说其为中国初始的“议会”思想并不为过。 [68] 参见拙文《中国的民本与民主》,《孔子研究》1997年第4期。 [69]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18页;《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华书局1936年版,第47页。 [70] 参见拙文《明代的两大儒与五四时期的德赛二先生》,《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7年第5期。 (原载庞朴先生主编《儒林》第一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