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幽默。 弗洛伊德一开始是把幽默放在喜剧性之下进行分析的。这是因为“幽默比机智更接近于喜剧性,和喜剧性一样,它的心理范围局限在前意识之中”。[3](P214)但是,幽默又的确是复杂的。一方面,“幽默是一种最高心理功能,它能使人们欣赏思想家的特别趣味”,[3](P207)另一方面,幽默又常常与幼儿有关联。弗洛伊德分析了约翰·福斯塔夫先生和唐·诘诃德喜剧形象与儿童形象的重叠关联性。他认为,“幽默没有机智和喜剧性所共同享有的那种古怪特性,”[3](P214)而且,“幽默可以和机智或任何其他的喜剧形式融合出现”。[3](P212)艺术家可以通过种种技巧,使幽默感情情调的领域不断扩大,甚至产生含泪的微笑的美学效果。面对如此的复杂性,弗洛伊德初步认为幽默乐趣产生于“感情消耗的节省”,并把它独立为与机智和喜剧性相并列的范畴。 “感情消耗的节省”这种解释只能说明幽默的宣泄功能,并不足以解释幽默的高贵品性。弗洛伊德本人也感到了这种解释的薄弱,在22年后出版的《论幽默》一文中,继续对幽默问题予以解答。他说:“就象玩笑和喜剧一样,幽默具有某种释放性的东西。但是,它也有一些庄严和高尚的东西,这是另外两条从智力活动中获得快乐途径所缺少的。这个庄严,显然在于自恋的胜利之中,在于自我无懈可击的胜利主张之中”,“自我不是一个简单的实体。它里面包含着一个作为其核心的特殊力量——超我”,“幽默是通过超我的力量对喜剧作出的贡献。”超我在幽默中遵循的是“拒绝现实要求和实现快乐原则”的原则。[4] 三、弗洛伊德笑论的逻辑建构方式及其美学转换 对弗洛伊德的笑论概念进行完美学归位后,再来看他的逻辑建构方式就清楚多了。 弗洛伊德笑论的逻辑建构的第一个特征是,通过把握喜剧性的结构形式特征,结合心理消耗的不同性质,区分不同的喜剧范畴。应该说,这是弗洛伊德的一种非常自觉的追求,他在《机智及其与无意识的关系》一书的最后非常明确地总结道:“机智乐趣产生于一种抑制消耗的节省,喜剧乐趣产生于一种思想消耗的节省,幽默乐趣产生于一种感情消耗的节省”。[3](P216) 弗洛伊德笑论逻辑建构的第二个特征是,结合无意识理论,通过“幼儿是无意识的来源”的转换,提供了考察不同喜剧范畴的辅助标准——“成人-儿童”辅助标准。比如说机智作为一种“特殊的无意识努力不是别的,而是精神过程的幼年状态。但是这种特殊的思维方式在成年人的无意识中是难以捕捉到的,因为它常常得到纠正,所以说它处于起源状态中。不过,我们在许多情况下都能成功地捕捉到这种思维方式……”[3](P150)也就是说,机智是成人思维向儿童思维的转换;喜剧性则是“重新得到了‘失去的幼儿之笑’的过程”,[3](P207)“凡与成年人不适应的一切事物均具有喜剧性”;幽默则是既具有思想家的趣味又与幼儿关联,幽默的实质是超我。 弗洛伊德笑论的逻辑建构的第三个特点是,它的开放性和开阔性。弗洛伊德在进行研究时,遵循的是问题的导引而非论证的圆满,不避讳自己对一些问题的解释的不确定性和对某些问题思考的前后不一致之处。比如,对于机智,他并不认为自己已考察尽了所有的机智形式;对于喜剧性,他单独讨论了幼稚这种似乎是介于机智和喜剧性之间的特殊形态,同时指出对喜剧性本质判断的存疑之处。并且弗洛伊德的笑论理论,向下——挖掘到人的深层无意识去探究笑的乐趣根源,向上——追索进心理玄学的领域探究笑的复杂性,从而使幽默的超我具有了一种和蔼可亲的情绪。下面,用表格的形式来更直观地大致地概括一下弗洛伊德的逻辑建构方式。 尽管弗洛伊德笑论的逻辑建构方式极具价值,但我们又不能不承认它具有浓厚的心理学色彩,缺乏美学规范,美学向度的解释效度较低,需要美学的二次转换。 美学转换的关捩点就在于对“抑制消耗节省”的再思考中。在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中,“抑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他认为,在人的无意识中,贮藏着大量的本能欲望(主要是性欲和攻击本能以及玩耍的欲望)。这些本能欲望作为人的精神过程的幼年状态在成年人的心里潜藏着,抑制着。这些“抑制”要释放出来,可以通过梦的形式,可以通过艺术升华的形式,还可以通过笑的形式。笑对“抑制”进行释放的具体心理机制是什么呢?他认为,首先,“人的心理能量可以沿着某种联想渠道从一种观点演变到另一种观点”,而这中间,人的“各种心理过程几乎是不可能摧毁的守恒关系”。[3](P128)其次,“在形成并维持精神抑制的过程中需要一种‘心理消耗’”,心理消耗的节省就会产生笑。[3](P101)第三,在“机智”的结构形式中,存在两条心理动力线,这两条心理动力线又存在一个逆转的关系,也就是心理能量沿着某种联想渠道从一种成人“抑制”的观点转变为“幼儿天真”观点的过程,是一种抑制解除的过程。弗氏称明显的心理动力逆转是辅助技巧形式“刺激作用的结果”。在“喜剧性”中,没有第一条“抑制消耗”心理动力线而是直接呈现为第二条线,所以抑制的排除“是直接的”;在“幽默”中,弗洛伊德没有明确表述。 从上面的逻辑分析可以看出,“抑制消耗的节省”应该成为弗氏“机智”、“喜剧性”和“幽默”乐趣产生的共同心理机制。不是“消耗的节省”产生笑,而是“抑制”的消耗节省才能产生笑。“抑制消耗的节省”就是“抑制”的解除过程,是反抗限制、反抗理智、反对批评判断,回到幼儿天真状态的过程。而幼儿天真状态就是生命的本真状态。对弗洛伊德“抑制”、“幼儿”、“天真”概念进行社会学、文化学和审美学内容的填充,可以构筑喜剧哲学美学的大厦。再者,两条心理动力线的逆转关系同时存在于“机智”、“喜剧性”、“幽默”中。机智是一种技巧痕迹明显的逆转,喜剧性是借思维特征或形体特征在一开始就突然截断了某种心理能量,幽默则是一种没有技巧痕迹的逆转。 但弗洛伊德并没有认清这一点。他把“抑制消耗的节省”限定在了机智的范围内,又费尽心力打造了“思想消耗的节省”和“情感消耗的节省”的概念与之并列。这主要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机智在其笑论论证逻辑中所承担的双重角色问题。 前文我们提到,机智一方面是作为一个喜剧性亚范畴而存在的,另一方面,机智在书中实际上还承担着对喜剧性心理动力规律分析载体的功能。原因很简单:弗氏机智所分析的例子全部来源于笑话,而笑话作为一种喜剧体裁形式,其美学风格是多种多样的,既有机智类的,也有滑稽类和幽默类的,既有宣泄功能强大的淫秽笑话,也有境界高尚的名人逸事。所以,弗氏对机智技巧的分析实际上相当于对喜剧性结构形式特征的分析。在分析机智技巧时,弗洛伊德还特别强调了“机智技巧的辅助性功能造成机智效果的不确定性”的问题。所谓“机智效果的不确定性”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成由于在共同的心理机制下,只是由于技巧对“消耗”动力形式的改变,才形成了弗洛伊德所划分的机智、喜剧性和幽默三种喜剧形态。 既然“抑制消耗的节省”作为一种基本心理动力结构形态存在于笑中,那么如何给它一个美学命名呢?我国孙绍振先生在研究幽默逻辑时,提出了“一元逻辑中断、二元逻辑贯通说”。 所谓“一元逻辑中断,二元逻辑贯通”说,就是指“幽默的笑产生于,第一,特定的语境,也就是逻辑空白;第二,它不是单纯一贯逻辑,而是二重复合逻辑,两条逻辑反差的强烈,造成不伦不类之感;第三,二重逻辑不是互相冲突的,也不是互相平行的,而是一条逻辑向另一条逻辑转化的,它以突然性和隐蔽性见长;第四,在一条思路向另一条转移,发生混乱,感到迷惑之际,立刻在另一条思路上的贯通,享受到一种顿悟的快感。”[5]孙绍振的“一元逻辑中断,二元逻辑贯通”说很显然是对“抑制消耗的节省”说的一个很切实的美学概括。但遗憾的是,弗洛伊德和孙绍振都未意识到自己理论的普遍的适用性,一个想限制于机智内,一个想限制于幽默内。 相应地,喜剧范畴的划分也应根据一元逻辑“中断”和二元逻辑“贯通”的特点,再结合人格特质、文化特质、传播特质等辅助标准进行划分。比如中断的位置特点、中断与贯通的疾缓特点和贯通的落脚点特点等等。具体说来,(1)根据中断的位置,滑稽和幼稚是一开始就借形体变形和儿童形态进行一元逻辑的阻断,机智和幽默都是在中间进行。(2)根据中断与贯通的疾徐特点,机智疾,幽默徐。(3)根据贯通的落脚点特点,可分为三种情况。一种是根据落脚点的人格特质,滑稽对应于儿童,讽刺对应于成人,幽默对应于自我实现者。第二、三种情况是根据落脚点的文化特质和传播环境特质,进行更多的基本范畴变体的厘定分析,以及喜剧民族性、时代性特征方面的研究。 最后,让我们用图表的形式把喜剧元理论的理论框架大体概括一下。 【参考文献】 [1] 朱光潜.朱光潜全集(第1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 [2] 陈瘦竹.陈瘦竹戏剧论集(上)[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9. [3] 弗洛伊德.机智及其与无意识的关系[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4]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论美文选[M].上海:知识出版社,1987. [5] 孙绍振.论幽默逻辑[J].文艺理论研究,1998,(5):24-33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