轴心时代古希腊两大哲学家苏格拉底和柏拉图都是文明对话的高手。 苏格拉底独创了自己的对话问答法,他通过表面重复、“诱敌深入”的办法把对方一步一步地“引诱”到自己设下的“辩证法陷阱”,从悖论中获得新见。苏格拉底极其娴熟地运用对话思维方法来展开他的思想。他几乎天天与人对话。在生命最后一天喝下毒药后还在进行漫长的对话,讨论正义与灵魂不朽等问题(参看《柏拉图全集》中《斐多篇》,斐多是苏格拉底忠诚的学生)。通过对话,激发思考,探求真理。“苏格拉底式对话”既是哲学思辨的同义词,也是西方哲学史命题。 柏拉图完全继承了苏格拉底的对话思维方法,前后共著对话二十五篇,除最晚出的《法律篇》外,其余二十四篇都是以苏格拉底为主要对话者。苏格拉底像孔子一样,一生述而不作,没有留下一个字的著作,他的对话及其思想,经由柏拉图的记述,成为人类哲学史和思想史上的宝贵遗产。 无论从孔子、墨子到孟子、荀子,还是从苏格拉底到柏拉图再到亚里士多德,可以明显看到哲学思想在表达形式上变化:由相对自由的对话体逐渐转向比较严谨的论述体。不过,即使是思想家、学者“述而有作”,对话也没有退出思想学术领域。比如先秦诸子著作的经传关系,既是一种学生对老师学说的解释,同时也是学生与老师的对话。从这个意义上讲,对话永远是哲学思辨不可或缺的思维方式和表达形式。 轴心时代文明对话的另一形态特征表现为对话是教育的直接形式,通过对话展开教化。对话成为一种知识生产方式。 孔子和柏拉图是中西方以对话方式展开启发式教育的开山。一部《论语》,一部《柏拉图对话集》是人类对话式教育方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论语》中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各言其志一章,师生对话极为生动,又极富有诗意。千百年来,人们读到这一章仍感到如沐春风。孔门教学有四科:德行、政事、文学、言语,其中后两者都与对话能力的训练有关。战国时代“不治而议论”的文学之士如纵横家的出现,应该说与孔子开创的对话教育传统有一定关系。 柏拉图创办了雅典学院这座古希腊最著名的哲学学校。他师承了苏格拉底的对话问答法的教学方法,提倡通过对话形式,提出问题,突显矛盾,然后进行分析、归纳、综合、判断,最后得出结论。柏拉图教育思想的主要目的是理性的训练。教师要通过师生对话,启发、诱导学生进入理性思维境界,使他们在“冥思苦想”后“茅塞顿开”,喜获“理性之乐”。这与苏格拉底的思维助产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古希腊对话教育方式的兴起,还与其他的语言艺术有关。公元前5世纪头30年,雅典产生新的说话与对话技巧——修辞学。经过修辞学训练的诡辩家和演说家,煽起人们的激情,在社会上获得名利双收的巨大成功。在柏拉图《普罗泰戈拉》里,人们看到希庇亚坐在宝座上,俯视他的学生,口若悬河地回答关于物理学、天文学的各式各样的问题。因此,这也形成了西方的一种公共对话传统,我们从今天欧美大学讲堂和议会辩论还能看到古希腊对话文明的影子。古希腊还创造了人类最早的对话艺术——戏剧。古希腊戏剧表演的时间十分冗长,从黎明演到日落,而且剧场的感染力十分强烈。据说,在上演《欧墨尼得斯》时,当看到复仇女神依理逆司时,观众们吓得魂不附体,孩子们昏厥,女人们流产。亚里士多德从希腊悲剧中发现人类所具有的两大情感:“悲悯”和“恐惧”。 轴心时代东西方文明创造出来的各种形态的文明对话丰富多彩,今天的人们没有理由不从中吸取文明对话的无穷智慧。(张三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