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以上反驳可以看出,张保中对马哲的认识停留在红卫兵对马哲的认识水平,远没有他研究西哲透彻。红卫兵式的马哲造成危害的根源是什么?是一元论吗?是可知论吗?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直接导致灾难的是独断、迷信、圣战的思想-行动方式。作为独断、迷信对立面的是科学的穿越证伪、欢迎证伪的证信态度。然而中国红卫兵们连基本的逻辑都不懂,沉沦于庸俗辩证法的诡辩当中,也就不可能理解欢迎证伪的科学精神。 张保中批判西方文化的主要是其宗教文化的圣战基因,认为中国文化没有圣战基因。其实,中国有中国特色的圣战,因为中国有圣上、圣人和大人,为维护圣上、圣人和大人权威、威信、圣明形象的斗争,也是一种以暴力打击异端的圣战,也是一种反思想自由的圣战。中国的圣战不仅维护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而且也维护这种思想支撑基础之上的个人权力与威信。建国后,在国内维护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和毛泽东个人的权威的方式正是圣战的方式。政权被当作圣战的武器,红卫兵是响应圣战的信徒。 红卫兵式的马哲是应该批判的,张保中走出红卫兵式的迷信是值得赞赏的,但没有理由因此否定马哲本身;即使马哲真有“一元论”的问题,也不能简单化地全盘否定马哲,除非马哲确实一无是处。张保中仅仅肯定马克思主义的为大众的德行,却仅凭“一元论”之说就从思想上彻底全盘否定马哲,我认为是轻率的。这种态度和“五四”运动时期彻底否定中国文化传统的态度一样是简单粗暴的。“五四”运动时期还存在救国心切的缘由,难以厚非,张保中高喊反对简单粗暴的同时却对马哲简单粗暴,就有双重标准之嫌:对西哲、本土古代传统不能简单粗暴,对马哲思想-实践传统就可以简单粗暴。以同样的方式,我们可以打倒一切,否定一切,包括西哲和中国古代传统智慧。当然,张保中肯定也有他救世心切的缘由。 马哲是围绕实践观展开的,实践是身心世界一体的过程,这一体不是一元的一体,而是辩证统一的一体。物质、能量、信息中,质能可以互换,所以物质本体论即是质能本体论,然而,质能只是实践的条件,信息才是实践的主线。没有信息就没有实践,就没有人的世界。所以,以实践为人的本体论根基的马哲,不会赞同物质本体论,也不会赞同质能本体论。物质本体论是一个误会。 元存在问题已经被语言哲学证明为一个伪问题。如果不可知,无法证伪-证信,也就不可言说,说之就无意义,无意义不等于不存在,但它的存在不构成人的有意义的真问题。证伪-证信的哲学-科学不言说不可知、不可信的,这是未来科学信仰的根本特点。所以,不可证伪和证信而又导致圣战的宗教可以休矣。二重世界论,应该留一重世界悬而不论,只论人的实践世界这一重有意义的世界。上帝可以不是这一重世界的上帝,中国老子的道理却只能是这一重世界的道理。 张保中提倡二重世界论的原因还在于希望中国能有超越世俗的信仰的建立。实际上,借元存在或者说上帝发声不是建立超越世俗的信仰的必须,思想本身即有超越世俗的特性。因为思想的成立与否不以世俗权力、利益为转移,有其自身的法则,具体论述可以参见我的《哲学的用途:治疗与导航》。何况,已经有人指出,信仰也不是必须的,至少不是每个人都必须的,对于有能力证伪-证信的人,只须有证信有所信即可,真正的思想者总是信而不仰。未来教育和思想事业发达,大多数人都有独立思想能力了,整个社会也就不需要什么信仰了。 张保中以“二元论”贯通对中、西、马哲的认识是简单粗陋的,也是错误的。虽然如此,他的清醒的现实感、浓重的问题意识以及执着的反思工夫,还是值得嘉许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