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几乎所有教科书、辞典、百科全书中都讲:孔子打破官学教育垄断,开创了私学之风。 孔子是我国古代一位重要的思想家、教育家、文化人士,这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一定要说是因为有了孔子才打破官学垄断、才有了私人教育,这恐怕不是历史事实。 我国自古就有极为重视教育的传统,在孔子之前,教育之普及、文化水平之高恐怕超出很多人的想象。《礼记•学记》中讲:“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孟子也讲:“设为库序以教民,库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滕文公上》)我们都熟悉子产不毁乡校的故事,子产比孔子约长三十岁,是同一时期人,可见孔子时代“乡校”是很普及的。“乡”的规模,有解释为一万二千五百家,有解释为三千六百家。如果连“乡”都普遍有“校”的话,那就很难说是“官学垄断”了。 陈来教授在《古今原儒说及其研究之反省》一文中,对“儒”的源流及孔子之前的教育状况论之甚详,文中也讲:“总合所有上述职官的功能所构成的西周行政教化传统就是儒家思想的来源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就是孔子以前就有的‘儒教’的一部分。‘师德’既然是致仕贤者教授乡里子弟的人,则这种职业教化就亦不待王官失守而已有之。” 孔子自述“吾十五而有志于学”(《论语•为政》),又自称“吾少也贱”(《论语•子罕》)。既然“少也贱”的孔子都可以受到良好教育,那就很难说“有教无类”(《论语•卫灵公》)是自孔子始。 孔子讲:“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论语•述而》),又讲:“不耻下问”(《论语•公冶长》),可见孔子是乐于、善于向别人学习的。《庄子》、《礼记》、《史记》中均载孔子问礼于老子;《吕氏春秋•仲春纪•当染》中讲“孔子学於老聃、孟苏、夔靖叔”。那么,老子等人属于官学呢还是私学呢? 孔子拥有众多弟子,这的确是很突出的。但任何现象都不会是突然出现、孤立存在的。如果说少正卯聚徒讲学、与孔子争夺弟子事属虚妄的话,那郑国的邓析实有其人,只比孔子年轻几岁,自编“竹刑”,还帮人打官司。据《吕氏春秋》:“民之献衣而学讼者不可胜数”,弟子比孔子可能还要多些。 因此我们可以说:在孔子时代乃至孔子之前,“官学”与“私学”的界限很可能就并不明显。我们甚至可以做这样一个假设:对“国人”来说,也许原本就没有官学与私学的区别,因为在理论上每个“国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当然,这一假设能否成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下面就孔子教育思想的优缺点谈一些个人看法。 孔子教育思想的缺点: 1、忽视科学 忽视科学这点是中外不少人对孔子的批评。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在孔子那个时代,中国自然科学已经有了惊人的发展和积累,主要有: 在天文学方面,如李约瑟先生所讲:“中国是文艺复兴以前所有文明中对天象观测得最系统、最精密的国家。”而且中国天文学自始就使用赤道坐标系,不同于古希腊的黄道坐标系和阿拉伯的地平系统,而现代天文学采用的是中国式的赤道坐标系。世界上最早的日食纪录是《尚书•胤征》中的记载,发生在公元前1970年或前2019年。世界上第一次新星爆发纪录也是中国殷商甲骨卜辞中的“新大星并火”,约为公元前1300年。 在数学方面,在商代就已经比较普遍地应用了十进制记数法。《周礼•地官司徒•保氏》中有:“保氏掌谏王恶而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东汉郑玄在注疏引郑众所言:“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今有重差、夕桀、勾股也。”这同后来的《九章算术》差不多少。从任何知识所需要的积累、发展的时间过程判断,西周时即有“九数”的教学内容是合乎情理的,当然也许不会有《九章算术》中的内容那样高深。但只要有这些概念和最粗浅的运算技巧,在当时世界上也明显居领先地位。 《墨子》一书中述及的数学、几何、力学、声学、光学、机械制造等方面的知识,显然至少不次于晚墨子近两个世纪的古希腊阿基米德。墨子虽然比孔子晚了近一个世纪,而且《墨子》一书中很多内容也为墨子的弟子们所写,但同样从任何知识所需要的积累、发展的时间过程判断,孔子时代及以前,数学和物理知识就应该已经有相当高的水平了。 《周礼•冬官考工记》的主要内容一般认为产生于春秋末与战国初,与墨子活动时间大体相当。其中所记录的丰富手工业技术与《墨子》相互印证,反映了那一时期高度发达的科技水平。同样从任何知识所需要的积累、发展的时间过程判断,孔子时代及以前,工艺技术水平会是相当高的。 但在《论语》和其它有关孔子的言行记录中,无论是数学物理还是机械工艺,均无丝毫反映。如果考虑到西周教学中本来有重数的传统,我们只能说孔子未能全面地继承和发扬他之前的文化知识。 有人曾为孔子辩护说:《周礼》中讲的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是“小学”,是青少年们的学习内容;而孔子教的诗、书、礼、乐、易、春秋这六艺是“大学”,是成年人学的。但墨子等研究数理工艺的人士就不是成年人了吗? 也有人会为孔子辩护说,在诸子作品中除了《墨子》和《管子》,其他不也都没涉及科学吗?还有人会为孔子辩护:古希腊与孔子地位相当的苏格拉底不也只谈社会伦理、不谈科学宇宙吗? 的确,依照“无求备于一夫”的古训,孔子忽视科学最多只能说缺憾、而不能说是过错。如果将孔子视为与其他诸子和古希腊哲人一样的杰出文化人士的话,孔子对知识有个人偏好是正常、无害的。但后来孔子被君主们尊为“至圣先师”,他的话被认为句句是真理、是社会思想的准则,这样,他的忽视科学这一个人偏好对我们国家和民族就很不利、甚至可以说是危害了。 2、 缺乏尚武精神 如果说忽视科学是先秦多数士人之通病的话,那缺乏尚武精神恐怕只有孔孟、杨朱等少数学派了。以军事见长的孙子等人就不用说了,主张耕战强国的商韩吴起等人也不必说了,就是《墨子》、《管子》中也有相当篇幅、很高明的军事理论和技术,连主张虚静无为的《老子》中,虽然多有反战言论,但也讲独特的用兵之道,如:“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第六十八章》)等。 《左传•成公十三年》有句著名的话:“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自有国家以来,就不可避免地会有战争。一个国家民族要想生存、发展,就必须在战争中获胜,因此古代优秀的政治家往往也是出色的军事家,贵族以勇武善战为荣,百姓也普遍强健能战。 孔子和鲁儒们依自己的爱好和愿望,只把周公说成是制礼作乐的先驱,从不提周公也是位军事家,不仅参与了武王伐纣,而且后来还亲率大军东征,讨平叛乱。 孔子无疑是位礼仪方面的专家,但对军事没有兴趣。《论语•卫灵公》中讲:孔子在卫国时,卫灵公问孔子有关打仗的事,孔子答道:“礼仪方面的事我学过,打仗的事我没学过。”并且第二天就离开卫国了。(“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有人曾为孔子辩护说:孔子是不满卫灵公内政不修,因此不同他讨论军事。但在有关孔子比较可靠的言行记录中,也未见他同任何人讨论过军事。 我们都知道,上古时代的“五礼”中是有军礼的,但现存《仪礼》中只有四礼,没有军礼。章太炎在《经学略说》一文中这样讲:“五礼著吉、凶、宾、军、嘉之称,今《仪礼》十七篇,只有吉、凶、宾、嘉,而不及军礼。不但十七篇无军礼,即《汉书》所谓五十六篇《古经》者亦无之。《艺文志》以《司马法》二百余篇入《礼》类(今残本不多),此军礼之遗,而不在六经之内。孔子曰:‘军旅之事,未之学也。’盖孔子不喜言兵,故无取焉。”(艾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