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别的地方如何,我的家乡济阳、惠民、邹平一带,农家百姓兴过农历六月二十四。这天,中午蒸馍馍、熬汤,晚上包水饺。 这天的中午,母亲做熟饭,先是盛上一碗汤,碗上放一双筷子,筷子上放一个馍馍,双手捧着,走到火屋门口,朝天一望,接下来就是一阵念叨。晚上,水饺熟了,母亲又是先盛上一碗,碗上也是放一双筷子,也是双手捧着,来到火屋门口,也是一阵念叨。我不知道母亲都是念叨些啥,但母亲那份虔诚很是让我动容。 儿时的我,对六月二十四,盼,又是不盼,心中是矛盾的。盼的是,六月二十四吃馍馍,吃饺子,碰着一年,中午的汤里还能有点肉。不盼,是因为,过了六月二十四,“麦”就过完了,平常素日,除了过年过节,很难吃到馍馍了。母亲说,六月二十四捏饺子,就是“捏嘴”。 有人说,六月二十四是下雨的日子,下大雨的日子。我曾好奇地去观察,观察的结果是,这天并不一定下雨,下雨也不一定是下大雨。六月二十四和六月二十二、二十三、二十五、二十六没有什么区别。 记得一年天旱,麦收之后,老不下雨,旱得大地冒烟,禾苗焦枯。于是人们就盼,盼六月二十四。六月二十四清晨,父亲站在天井里,仰天一望:“唉,没雨。”父亲见我疑惑不解,就说:“刮的是东风。‘旱刮东风不下雨,涝刮东风不晴天。’” 记得有一年雨水勤,庄稼先是长势不错,可雨不能再下了,再下,就涝了。再过几天就是六月二十四,人们自是都揪着个心。怕啥来啥,这年的六月二十四真的下起了雨,大雨如注,一下子就给下“饱”了。村里墙倒屋塌,坡里一片汪洋。“‘经得住十日旱,经不住一日涝。’”父亲仰望老天。低云西去,依旧是东风。 记得一年天旱,进了六月下了透地雨。六月二十四,伏雨淅淅沥沥地下,不大也不小,润物细无声。父亲透过门帘,向外望着,自言自语:“‘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没等我问,父亲就解释起这话的意思:五月里旱点,好,有钱难买。五月里收割麦子,锄草,定苗子,旱点好,春苗就是旱蔫蔫了,旱得打了绺,也不要紧,正好蹲苗。只要六月里连阴天就行,庄稼得了伏雨,扎下水根,眼看着长。五月里雨水多,不好,一是麦场不好打,拖拖拉拉地能到大秋,麦子都发霉生了芽子;二是地耪不迭,草苗一齐长,那就荒了。 “秋旱如刀剐” ,“七月十五定旱涝,八月十五定太平”,抻了好长时间,父亲又唠叨起这两句农家谚语。看得出,父亲高兴的眼神中藏着几分忧虑。六月二十四,旱涝尚不定,坡里长着的只是一地青苗,这一年,收与不收,收成好不好,一切还都在镜子里。 不是旱就是涝,不旱不涝、天遂人愿的年头少,正所谓,旱三年,涝三年,不旱不涝才三年。在那生产力低下,旱不能浇,涝不能排,一切劳作全是人工的年代,庄户人家吃饭,靠的全是天。 我已年过花甲。 “而立”之前,过六月二十四,所见所闻,多是父辈们焦灼、期盼、忧虑的眼神。“而立”之后,离开了农村,住上了高楼,“躲进小楼成一统”,不再关心旱涝和风雨;天天米面肉,不再寻思吃,不再寻思喝。一天一天,日子过得飞快,一年一年,竟把六月二十四给忘了。今年忽地想了起来…… 不知父老乡亲,还过六月二十四否?(田邦利)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