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卜辞中就有用“中”测风的记载,如: 癸酉卜,宾贞,翌丙子,其立中,亡风? 丙子,立中,允亡风。(《簠室殷契征文》9)(注:据萧良琼:《卜辞中的“立中”与商代的晷表测影》,载中国天文学史整理研究小组编:《科技史文集》,第10辑,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年。) 萧良琼先生指出:“卜辞‘立中’就是商人树立测量日影的‘中’(相当于《周礼》上所记载的‘圭表测影’的‘表’)时进行的一种占卜祭祀活动。”(注:据萧良琼:《卜辞中的“立中”与商代的晷表测影》,载中国天文学史整理研究小组编:《科技史文集》,第10辑,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年。)但立中不仅用于测影,还用于候风,卜辞本身已言之甚明。 甲骨文“中”字作,正足以表明“中”兼具测影和候风之双重功能。此字象征立于方形台上的表竿及其倒影之形,造字者之所以刻意强调其投影,正为了表明它是用来测量日影的日表,姜良夫先生在《三楚所传古史与齐、鲁、晋异同辩》一文中指出:“中者,日当午则旌影正,故作,上为旌,下则旌之影也。”(注:转引自温少峰、袁庭栋:《殷虚卜辞研究——科学技术篇》,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3年,第14页。)而此字上下的曲折线则表示表木上用于测风的旗旒随风飘扬及其投影之形。 古代天文与气象不分,天官兼候天文与风雨,故测日之表同时又是测风之器,古代文献中所谓“相风”即为此物。《拾遗记·卷一》云: 少昊以金德王。母曰皇娥,……帝子与皇娥泛于海上,以桂枝为表,结薰茅为旌,刻玉为鸠,置于表端,言鸠知四时之候,故《春秋传》曰“司至”是也。今之相风,此之遗象也。 相风是候风之器,凭借它可以测定季候风的来临,并确定四时,制定历法。《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的为少昊司历、司分、司至的凤鸟、玄鸟、伯赵等鸟官,就是以候风之神为原型。但是,严格地说,由于季候风的规律性并不严格,凭借相风这种仪器只能大致确定时节,而无法准确确定分至启闭等节气的准确日期,后者只有通过天文观测如立表测影才能办到。《拾遗记》谓“相风”之鸠为司至,表明此物不仅可以用于候风,而且可以用于测影,它既是气象仪器,又是天文仪器。而它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不过是因为,相风的结构是“以桂枝为表,结薰茅为旌”,上端的“薰茅”之旌用以测风,而“桂枝”之表则用以测影,相风同时也是日表,既可用以候风以知物候,亦可用以观测日影的盈缩进退以准确测定分至。这说明,完整的日表(相风),是由用以测量日影的表木和表木上用以测风的羽毛两部分构成的。 《拾遗记》云“刻玉为鸠,置于表端”,此鸠亦用于测风,即实为后世所谓风信鸡的前身。玉鸠可以随风运转,就能显示出风向和风力,后世相风则更以铜鸟。据《三辅黄图》卷四记载:“汉灵台,在长安西北八里,汉始曰清台,本为候者观阴阳天文之变,更名曰灵台。郭延生《述征记》曰:‘长安宫南有灵台,高十五仞,上有浑仪,张衡所制。又有相风铜乌,遇风乃动。’一曰长安灵台上有相风铜乌,千里风至,此乌乃动。又有铜表高八尺,长一丈三尺,广尺二寸,题曰太初四年造。”(注:陈直:《三辅黄图校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06页。)灵台为观象测天之处,宜其设相风于其上也。另据张衡《西京赋》:“凤骞翥于甍标,咸溯风而欲翔。”薛综注:“谓作铁凤凰,令张两翼,举头敷尾,以涵屋上,当堂中央,下有转枢,常向风,如将飞者也。” 测日之晷表同时又是候风之相风,融天文观测和气象观测于一体,这实际上不难理解,因为在古人的观念中,天文与气象密不可分,现代民众的概念中,仍是如此。 至此,我们可以揭开《大荒经》所谓“日载于乌”的真相了。《大荒经》为述图之文,“日载于乌”的记载表明,其所据古图在描绘立表测影候风的活动时,为了表现晷表的这一双重功能和结构,除在表端描绘几个日轮表示它是测影之表外,还在表端画一只候风鸟(或羽毛)表示其候风功能。岁月悬隔阅者暗昧,不知绘图者用意,遂将这一画面景象理解为乌载日而行,于是,就有了《大荒东经》“日载于乌”的神话。也就是说,“日载于乌”的神话与“扶桑十日”的神话一样,也是产生于对立表测日的画面的误解。 乌“三足”的奥妙就隐藏在相风的构造中,唐瞿昙悉达《开元占经》卷九十一载候风鸟之构造: 候风必于高平畅达之地,立五丈竿,以鸡羽八两为葆,属竿上,候风吹则占。亦可竿首作盘,作三足乌于盘上,两足连上,而外立一足,系下而内转,风来则乌转,回首向之,乌口衔花,花旋则占之。 北周庾季才《灵台秘苑》、唐代天文家李淳风《乙巳占·候风法》述相风之构造与此类似。所谓“外立一足”,合鸟原来的二足则为三足矣。第三足非足,其作用是“系下而内转”,“内”读作“纳”,“转”者,轴承也,“系下而内转”的意思就是指将第三足(转轴)插进下面表木顶端的轴承中,使相风乌可以随风自由转动。这一关于相风结构的记载虽晚出于唐人之手,但唐人相风与上古相风实一脉相承,上古相风亦必“三足”,推之可知。 由此可见,在神话中,三足乌之所以与扶桑、太阳密不可分,因为三足乌的原型就是相风铜鸟,它就装置在测日之表上。在神话中,相风或日表的这一构造就化身为三足乌栖息于太阳升起的“扶桑树”(测日之表)上或者栖息于日轮之中,并随太阳而升降,在战国、秦汉中的出土文物如漆器画、扶桑树模型、汉画像石中,常见扶桑树上栖息有鸟的现象,即源于此。 三、射日 传世文献中,羿射日这一故事的记载最早见于《楚辞·天问》:“羿焉彃日,乌焉解羽。”说的显然是羿射日的事情,但并未明言羿射之日数为十,但既云“彃日”,则必以天上的太阳原本不止一个。王逸注就径引《淮南子》羿射十日的记载释之。《淮南子·本经训》云: 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王充《论衡》多处论及射日的故事: 儒者传书言:尧之时,十日并出,万物焦枯。尧上射十日,九日去,一日常出。(《感虚篇》) 《淮南》见《山海经》,则虚言真人烛十日,妄记尧时十日并出。(《说日篇》) 《淮南书》又言烛十日。尧时十日并出,万物焦枯。尧上射十日,以故不并一日见也。(《说日篇》) 《淮南书》言:“……尧时十日并出,尧上射十日。”(《对作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