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的表演,是演员进行再创作,进而获得完美演出效果的重要手段。过去,前辈相声演员很看重它,并在长期演出活动中总结了四个字;“帅、快、卖、怪”,即台上帅、“现哏”快、卖力气、怪相逗乐。他们以此为要则,付之实践,力求增强相声的艺术感染力。 前辈人在四字要则里所阐述的这些主张,是相声艺术在当时发展的产物,不可避免地带有一定的局限性,有的(如“怪”)今天照搬使用显得不妥。尽管如此,其中仍有不少主张具有借鉴和使用价值。这里,就此谈些体会,难免挂一漏万。 帅:美的精神风貌 帅是相声演员应该具备的一种精神风貌。这种精神风貌在演员表演中体现出来的是潇洒大方,轻松有序,不温不火,自然适度,从而给观众以幽默风趣,回味无穷的艺术魅力和美感。 有人认为,演员长相俊秀,装束华丽,上台就帅。这是一种误解,至少不够全面。因为相声和其它姊妹艺术一样,有个再创造的过程,演员除了要具备一定的艺术技巧和修养之外,还需要向生活学习,从中吸取营养,再经过仔细揣摸,反复锤炼,才有可能获得这种魅力和美感,才有可能做到帅。单凭仪表就很难奏效了。就说长相吧,有的演员年轻、俊秀,假如他表演时给观众的不是“蚂蚱脸”就是“满脸跑眉毛”,要么动作怪僻,举止僵硬,无潇洒,轻松之感,反而显得造作有余,使人生厌。那么,长相再好管什么用?这就不能称其为帅。 帅是相声表演艺术的美学标准。演员单凭装束华丽,当然也不能称帅。近来,发现有些演员不顾节目内容的需要,在装束上一味赶时髦,学洋派,表演时不仅有穿西服系领带的,还有留着长发、大鬓角的,而且头梳得油光净亮。这股风气很不好,应该煞住。假如用这种装束表演反映有关“售货员”、“领导干部”内容的段子,不但“使身”受限制,而且显得不伦不类。现在的售货员和领导干部有这种打扮的吗?!表演得再好,人家也不信服,兴许说你在出洋相呢!自以为这样装束很帅,其实不仅不帅,还会引起观众的反感。所以,相声演员表演时的装束如何,不可小看了,它直接影响着表演的艺术效果。 严格地说,相声表演的装束是不允许演员随心所欲地修饰打扮的。首先要选择那些富于时代感的大众化的装束。这种装束的选择是相声表演的艺术规律决定的。相声的表演和戏剧表演不同,它没有特定的人物造型,不需要个性化的装束(相声剧另作别谈),往往是一人演多角。而富于时代感的大众化装束,既不违背人们生活的心理习惯,容易被接受,使身表演还方便,有利于演员随着表情、语气及舞台调度的变化,在不同的人物之间进出自如。以演出服装为例,演传统段子穿大褂,说现实段子穿制服、中山服,就较适宜,看着也舒服。反之,如果穿二三十年代的大褂表演今天的“五讲、四美”的段子,穿现在的制服、中山服说过去的诸如《关公战秦琼》之类的传统段子,那么在服装和段子内容所体现的时代气氛上就很不搭调,不仅看着别扭,还容易使观众产生似乎是特定人物在表演的错觉,而破坏了相声表演艺术的完整性。至于穿西服表演传统段子,就更显得不伦不类了。其次是从段子的内容需要去选择表演的装束,如《扒马褂》中就要用马褂,等等。 相声演员的搭配也占一个帅字。究竟怎样搭配才显得帅?前辈人有一条“相扶”的主张,值得借鉴。所谓搭配相扶,是说捧逗双方在体型、年龄、艺术风格及特长等方面要有所“反差”。举著名相声演员常宝堃、赵佩如为例:赵比常大几岁,个儿高半头;常外表带着哏劲儿,赵显得敦厚、大方;常逗得俏皮、可乐,赵却捧得稳重、严实。俩人上台表演,很帅!由于各人的艺术风格,特长及表演的段子都不尽相同,在搭配上也不应该强求划一,要根据各人的具体情况和艺术实践来酌情确定。 快:增强演出效果的艺术手段 相声表演中的快,是指“现哏”说的。所谓现哏就是临场抓包袱,专业术语叫“现挂包袱”。 现挂包袱在传统相声的表演中占有相当的地位。前辈相声演员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在实践中创造了多种使法,如“单挂”(抓一个包袱)、“环挂”(同前场演员互相挂包袱)、“连挂”(甲乙连续现挂)、“要挂”(抓与观众相呼应的包袱)、临场调动包袱,等等,现挂包袱是相声表演艺术的一个基本特点,使得恰到好处,作用很大: 一是能促进演员与观众的感情交流,使节目气氛更加火暴。我演《婚姻与迷信》时有过这方面的体会。节目中有学唱“童子转轿”一段。“童子转轿”是一种旧的结婚仪式,进行时让八个小孩围着花轿边转边唱,唱起来有味没字。表演一番过后,台下有了反映:“嘿!学得真象。再来一个!”我抓住机会,冲着那位喊话的观众现挂了一个包袱:“您说,那位观众为嘛这么爱听?因为他娶媳妇那阵儿就‘童子转轿’”。台下哗地笑开了。“既然观众爱听,咱就再学一次”。两番表演以后,我又冲着那位观众说:“您听,象您娶媳妇那时的意思吧?!”这个现挂跟着又响了。连续两次现挂,不仅把剧场气氛抬了起来,整段活也衬得“热上加热”了。 二是接场时现挂包袱,使节目过渡自然,不“格愣”。一次在北京演出,我接史文秀同志的梅花大鼓。她一连返场两次,接着我和朱相臣上台表演。因为前场节目的气氛热烈,我俩接场如果一上来就直接入题说正段,唯恐观众的情绪转不了那么快,影响段子的效果。所以就用现挂接场,作为段子的开头:“……现在演出和过去不同,很有秩序。您看,无论加演什么节目,演员和报幕员都事先商量好了。报幕以后,演员再唱,不会乱。象梅花大鼓善于表现文雅抒情的段子,类似《红楼》这样的故事。事先要不商量好了,报幕员上台一报:“再唱一个《大闹天宫》!那唱得了吗?!”前面铺垫,后一句现挂,包袱一响,观众的情绪很快被感染了,接下去使正活也就顺当了。 三是招呼观众,避免放场。这类情况,在旧社会特别多。那时由于社会不安定,曲艺场所的秩序很乱,台下不仅有小孩哭、大人吵的,伤兵砸园子,流氓斗殴的事也时有发生,表演时总得提心吊胆地防备着,不知哪会碰上把饭碗就砸了。象在天津“三不管”那地方,你这正说着呢,外边国民党伤兵同摊贩吵起来了,观众要去看热闹,怎么办?就得用现哏把他们稳住:“您看那个干嘛!伤兵到哪儿不是白吃白喝?!又打起来了不是!您可别去,去了,他急眼打上您是误伤,还得您自己掏腰包看病,合不来。您在这忍了吧!”老百姓最憎恶国民党伤兵。说到这,包袱响了,跟着再抓一两个讽刺伤兵的现挂包袱,就能把观众的情绪拢过来看你表演。当然,这类现哏在当时并非完全出于相声演员对艺术上的考虑,很大程度是为生活所迫无可奈何。现在当然就没有这个问题了。但是,由于观众的喜好、兴趣不同,在相声随音乐、戏曲节目同台演出时,也会遇到放场的情况。其原因我想有两个:一是“花场”演出不同形式的节目之间,在艺术上不搭调,这有待于组场的科学化来解决,二是有些观众根本不是听相声来的,这就要看相声演员的表演功力如何了。相声是雅俗共赏的艺术,假如演员的脑子反映快,及时抓几个现挂包袱,加上活头磁实,妙趣横生的表演,有可能把放场的观众稳住。然而,这不是绝对的。作为增强演出效果的艺术手段的现哏,虽然并非万能,但是放场的程度,最终还得取决于演员的表演及其对观众的影响程度。 从以上现哏的作用来看,相声的表演是有着很大灵活性的。这种灵活性又为演员现哏提供了施展艺术才能的条件。但是灵活性不等于随意性。那种信口开河的现哏,势必带出庸俗的包袱,降低相声的艺术格调。现哏本身无可非议,就看包袱里装什么东西了。现哏的包袱应该具有健康的内容,幽默的情趣,而且要语言精炼,逻辑性强,既出乎观众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有助于表现节目的主题,使人无节外生枝之感,有回味的余地。 用“父子哏”、“两性哏”以及用相互侮辱、谩骂来现哏的包袱,要坚决舍弃,因为它毫无意义。用生理特点现哏的包袱,不应一概否定,但要健康,注意分寸,见好就收;不可多,多则生厌,适得其反。另外,现哏还要掌握时机,不可把包袱搁凉了,抖晚了,错过了火候,而影响效果。前辈人所以主张“现哏”要快,道理就在于此。只要有了较厚的生活根底,又具备了一定的思想水平、艺术修养和观察生活的能力,现哏快是不难做到的。 现哏属于相声演员的口头创作。重视现哏的作用,提高现哏的能力,不仅可以增强演出效果,对于繁荣相声创作也是大有好处的。过去相声演员在这方面的功力较强,他们的一些现哏,后来发展成小垫话,很受观众欢迎。著名相声演员常宝堃烈士解放前讽刺日本侵略者所谓“强化治安”的《牙粉袋》,就是这么来的。现在也有不少演员把现哏发展成相声小段听起来很有趣味。这些经验是值得认真总结的。 卖:认真负责的创作态度 卖,在相声表演中,前辈人是针对演员艺术创作的态度提出来的。那时,他们常说,观众花钱是来买演员的艺术,演员应该“卖力气”表演,对得起观众。一些有名望的相声表演艺术家,非常瞧不起表演时不用心机,马虎从事的演员,一旦发现是决不收徒传艺和予以合作的。现在看来,对演员表演态度的要求,只概括为“卖力气”是不够的,也欠准确。实践说明,演员单靠卖力气的表演,不一定能产生完美的艺术效果。当然,由于时代的不同,我们不能苛求于前辈人的某些认识和做法。我觉得,就其主张而言,今天仍有它积极的现实意义。 相声艺术的发展,越来越要求演员树立正确的艺术创作态度,那就是:“认真负责”,即表演认真,对艺术对观众负责。应该说这是时代赋于“卖”字的准确含义,同时是对演员艺术道德的基本要求。在表演实践中,有意识地去克服那些在不同程度上与此相对立的不良倾向,是极为必要的。例如有的演员表演“游懈”,不是假“戏”真做,而是随随便便象闹玩似的。有的则“笑场”,没把观众逗乐自己先笑,总以为这样会带出包袱的效果。其实不然,包袱是情节发展的必然产物,包袱的效果只有随着情节的发展才能自然地显示出来。“笑场”不但说明演员违背了相声表演艺术的规律,而且显得“贫气”。还有的是“人来疯”,看观众的多少表演。如果观众来的多,段子又对观众的口味,就想露一手,恨不得把所有的包袱全使上,分外卖力,一旦发现是半堂座,就没有那么大精神表演了,留偷手,草率从事,搪塞观众。凡此种种,创作态度都极不严肃,都是对艺术对观众极不认真负责的表现,应该杜绝。今天,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制度,给演员提供了良好的艺术创作条件,每个立志于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相声演员,都应该无条件地把自己的艺术奉献给观众。 怪:不以怪取胜 怪,这里是指相声演员外形的怪相。外形的怪相有两种;一是生就的,二是表演中呈现的。过去的相声演员有不少人是以外形的怪起艺名的,认为怪能逗人发笑,有效果。这是那个时代的这种以怪逗乐的主张,逐步地被人们抛弃了。原因很简单:庸俗,不叫艺术。 我认为,相声的表演不在乎演员的外形如何;即使是根据表演需要做出怪相,也只能作为一种辅助手段,不应当刻意追求,以怪取胜。 以怪取胜,在相声表演中最突出的是用生理使怪相抓包袱。象俩人搭配胖瘦悬殊:“你看咱俩卖肉好了,肥瘦!”类似这样的现眼,有什么意义呢?至于在台上挤鼻弄眼,丑态百出,更是荒诞,无聊。这是“卖”怪,而不是“卖”艺术。如此发展,相声势必失掉它应有的教育作用,变成了单纯逗乐解闷的工具,结果,糟踏了演员,损害了相声艺术的健康发展。 过去一些很有名望的相声演员,无论他们的外形怎样怪,都不以怪现怪,而是严肃认真地“卖”艺术。我师叔李德钖的长相就占一个怪字,不仅长得个儿挺高,而且五官不相扶:脸长,眼睛大,显得鼻子和嘴都小了。尽管他有这副长相,但表演时从不使怪相,在台上总是那么大大方方,潇洒自如,很受观众喜爱,人称“万人迷”。观众迷他什么?当然是精湛的艺术,而不是荒诞的怪相。离开了艺术本身就谈不上观众对演员的赞赏和喜爱,也就谈不上去教育观众了。“以怪取胜”,在今天的相声表演中我以为是应该摈弃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