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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不如我大的，大约很难想像当初的鼓书、相声等演员的社会地位和工作心情是什么样子的。他（她）们是贫苦人家出身，没有“高”路可走，拜师学艺挨打受骂，百味尽尝，所以自悲自叹。比如白发皓首的鼓王刘宝全、白云鹏二老，一到台上，仍然要自呼“学徒”，说演唱是“伺候您……”。白云老永远口上是不能错的：“学徒我云鹏。” 至于相声段子，令我惊讶而又感动的是他们说着说着，不知在什么当口儿，忽然夹上了两句：“落在江湖内，都是命薄人！”说这话时总是声音不高，并不是真让台下赏音，而是自伤自喟。 这两句话，连我的南开中学老同班黄宗江的《卖艺人家》里也曾引用——他们那时确是在“走江湖”。 相声大师张寿臣，是以相声来“收台的”第一人，他的名段子《双对子》，就说“人过新年，二上八下。我除旧岁，九外一中！”然后自注：“人家过年了，包饺子，两个指头上边捏，八个指头在下边托着。我则不然，包不起饺子，年五更还是蒸窝头——九个指头在外团团转，一个指头在中间捅窝儿！”大家见他手比划着，正哄然大笑之时，他又接下去：“横批：穷死为止！”这也是一种自叹，不只是逗笑儿。 张寿臣什么样儿？光头，两眼滚圆，小嘴儿——一脸的烟气，蘸青！（抽鸦片）。永远是一件黑大褂。他不说“对口”，是单口相声，没有帮衬，这很难讨好。但他口才好，受欢迎，不冷场。他有艺德，不以出洋相、廉价的胡言招人哗然一笑。 据我记忆，有一回可真失败了。那回是《拉骆驼》。说得又冗长又口罗嗦，而且台下没笑。这样，时间越拉越长，听众在等待一个“哏儿”“包袱”，可是仍然没有。看他没了办法，只得鞠了一躬，转身下场。我望着他的背影，为之凄然。 张寿臣是“老段子”拿手，不像侯宝林有自创之才。侯宝林的长处是逗笑中寓以讽世讥俗的内涵，品格较高。他“说、学、逗、唱”四美均佳。学戏的底子，身段好；嗓子甜，给使唤，学什么像什么。 侯宝林学白云老，一上场的那几步走——一边胳膊甩动，神似之极！然后那“冷雨凄风不可听，乍分离处最伤情……”也令人倾倒。到“二人的双感情”这句，两手相接一比划，然后骤然往回一抽，学得像极了。——但此时副手问：这是怎么了？他答：“他怕电着！”台下哄然一笑。我的感觉是：这溜坡了，虽招了笑，却俗气得很——因为和曲文太不谐调了。 有一回很逗：侯宝林倒第二场，下面是白云老的京韵，他临时抓彩儿，说了白老家里的故事，听众大笑。跟手儿白老上来了，“开场板”一住，白老的悦耳的京白开始了，他说：今儿学徒我差点儿来不了了，因为什么？我家里出了那样的事，还能赶场伺候在座的各位赏音吗！台下又一场大笑！比刚才的相声拿人逗笑更精彩。 往事如烟。没有录音录像，我这支拙笔如何传他们二位大师的“绝活”？只有叹愧惆怅而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