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县古称道州。“道”这一个字作为专名,初为道家所专有,自《宋史》在儒林传中辟出道学传,又为儒家理学所专有,此名亦犹先王之遽庐,“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处”,分量之重不言而喻,而偏偏有这样一个州县居然以“道”为名。你刚要问它何以这般大胆,就有人告诉你这里出了位周敦颐,继孔孟之后中国的第三位圣人。元人欧阳元说得好:“道之得名者,相传因营道二字,见于记载,山有是名,而州遂名。宜非偶然者。子周子得孔孟不传之绪,为百世道学之倡,实生道州,岂偶然哉?” 从永州驱车3小时到道县。孙兴彻教授从“儒学正宗”的韩国来,我从“伊川故里”的洛阳来,我们都是第一次瞻拜濂溪。我就猜到孙兴彻教授可能是80年代以来第一个来濂溪的韩国教授、哲学博士,一问果然如此。道县两位参与编撰地方志的耆宿告诉我们,孙教授应当是建国后第一个前来的韩国大学教授和哲学博士。 孙教授曾在南京大学访学半年,汉语口语全凭这半年工夫,从典籍到生活用语完全没有问题,说中国话、唱中国歌,吃中国菜、饮中国酒,百无禁忌。我总是对他的语言天赋艳羡不已。 道县旧有文庙,文庙相邻为濂溪书院,书院内里有濂溪祠。与孙教授下榻道州宾馆,主楼后面还有一座二层小楼,小楼倚山而建,楼前有石壁、红亭、翠竹、流水,石端题款“状元山”,山侧就是濂溪书院旧址。寻其遗踪,片瓦不存,但书院山门在民国中的老照片仍由何家壬老先生保存着,可谓珍贵有加。 道县旧有文庙,文庙相邻为濂溪书院,书院内里有濂溪祠。与孙教授下榻道州宾馆,主楼后面还有一座二层小楼,小楼倚山而建,楼前有石壁、红亭、翠竹、流水,石端题款“状元山”,山侧就是濂溪书院旧址。寻其遗踪,片瓦不存,但书院山门在民国中的老照片仍由何家壬老先生保存着,可谓珍贵有加。 何家壬和胡正耀两位老人,从小做同学,以后一同曾经编纂地方志,一同呵护着道县古昔,说到的山川、村寨、人物、掌故,二人总是互相唱和,如数家珍。何老先生喜欢吟诗作赋,一副诗人气质,天真烂漫,而胡老先生则成稿了几部大书,包括即将出版的《周敦颐传》,为人沉稳雅致,然而二人同样是那么乐观开朗,又同届七十九岁高龄。我说,二人好像是“玄冥二老”,孙教授说,会“寒冰掌”。 第二天前往月岩,二老一路盛陪,谈州县沿革,谈山脉川梁,谈周敦颐、女书、瑶族起源千家峒与秦汉旧时城寨。驶离县城,越过路边一座高大粮仓,看见了十里稻田。盛夏时节,稻穗已经成熟了,稻谷还有禾叶的颜色变了,黄中带青而又透红,每块稻田颜色又都不同,有偏青,有偏红。《易传·系辞下》中说“物相杂故曰文”,而《周礼注》说“青与赤为文”,《庄子·天地》又说,“百年之木,破为牺尊,青黄而文之”。古人早已懂得怎样的颜色怎样的交错,如今古人“五色成文”的锦绣珍品不可得见了,只有在西洋的油画的颜料里,将那些原色一层层地涂抹在画布上,才可以大约衬托出稻田的火烧般的色彩。 车过清塘镇,偶见农人驱赶牛马,再前行,远远望见了都庞岭。永州的山青,山旷,远处层层叠叠而又连绵不断的是五岭的山脉,近处突起而孤峰独峙的是丹霞地貌,似阳朔,似武夷。北方的山顽石裸露,高峻,幅员辽阔,占地颇夥。北方的山有如三代之行宗法制,文明本是宗族历代累积的结果,令人敬畏有加。然而可玩可赏还是南方的山,青青无尘,一座山就是一块整个的石头,山壁近乎是笔直的,所以山上的植被很难上去破坏,而山根石侧仍许水田环绕。南方的山是黎民黔首做了绝句诗人。 以前看过月岩,知道是周子读书处,从书中插入的版图上看,月岩不过是一团黑白缭乱的影象。当我们望见了都庞岭,看清了它峰峦上奔驰的水云,月岩也就到了,月岩就在它的后背。我们调转头开始穿越稻田,然后攀上月岩,然后进入岩中,然后穿岩而过,纳清幽,受清风,接静谧,始见它的峻伟,始见它的妙构,始见它的开阔轩敞,始见它的大气高明。月岩像是一枚剔透的指环,它的顶上是洞开的,它的环壁也是洞开而且贯通的,所以月圆是三洞相连,洞中同时可望三月。指环的中间生出一座小山。小山是偏在一边的,因此从一面岩壁看进去,隔了小山,所见是半轮月,从另外一面看进去,也是半轮月。不过由于方向的不同,月轮的倾向也就不同,恰如上弦月与下弦月之分。又由于观者是步步挪移,观察的位置是缓缓变化的,所以上弦与下弦也就渐渐呈现,从月圆直到剩余一线光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