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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赵法生 媒体刊登了江苏省高邮市政府，在26天内强拆了5911座土地庙的新闻后，引发公众质疑，有关部门的回答是“移风易俗”。好一个移风易俗！这里倒要问问，如此大面积强拆土地庙，移的是什么风？易的是什么俗？  土地庙拆除现场照片1（资料图 图源网络） 土地信仰是华夏最古老和普遍的民间信仰之一。中华文化历来敬奉天地，认为万物皆由天地所生，都是天生地养，北宋儒者张载甚至将天地比喻为人类的父母：“乾称父，坤称母”。 不仅如此，中国人还从天地中体悟到宇宙间的两种根本精神，即《易传》所说的自强不息和厚德载物，二者合起来就是“一阴一阳之谓道”，是中华君子人格理想的写照，梁启超引为清华校训，激励了无数的志士仁人。 大地无言，它养育了人类，赋予我们生命，供给我们一切所需的生活资料，却从不自伐其功；我们消耗了大地母亲的营养精华，又将一切垃圾甚至有毒废品倾倒在她怀里。 她默默无言，承受一切，吸纳一切，消化一切，从无怨言；当我们终老之时，由生于泥土而复归于泥土，长眠安息于大地母亲的怀抱，在里面获得永久的安息。古人所谓生于斯，长于斯，终老于斯，说得不正是大地母亲吗？ 民间源远流长的土地庙，正是源于对于土地厚德载物精神的崇敬，中国人感恩意识的体现，它与中国大地上同样古老的其他民间信仰比如关帝信仰乃至于树神、河神、路神等一样，并非迷信，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宗教。 这些神灵不是严格宗教意义上的人格神，而是先民对于天地万物朴素诚厚的报恩精神的象征与表达，古人称之为崇德报功。这也反映出中国传统信仰的特殊性，中国人并不太关注创造世界的人格神及其信仰，反倒特别重视对于生命本源的反思与追寻，《礼记》称之为“报本反始”。 先秦儒家认为，礼乐的精神正在在于报本反始，《礼器》说：“礼也者返其所自生，乐也者乐其所自成”，很好地表达了礼乐文明中人文价值，这价值就是对于生命本源的体认与回归。 《大学》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也即是说，古人认为，从本质意义上说，道就是人返回到生命本源的努力，寻找到此一本源，念兹在兹，心存感激，不敢或忘。 那么生命的本源何在？古人认为是天地、先祖和圣贤。《大戴礼记》和《荀子》都认为：天地是生命之本，祖宗是人类之本，圣贤是文化之本，所以儒家历来主张祭天地，祭祖宗，祭圣贤，并形成了世界上最为完备的礼仪制度。国人的心灵，也就是在这些施报酬答的祭祀仪式中升华和净化。 所以，像是土地庙这类民间信仰，用荀子的话说：“君子以为文，小人以为神”，君子明白其中的人文价值，只有无知“小人”才仅仅把它当做神道，而对其仪式背后的教化意义一无所知。  土地庙拆除现场照片2（资料图 图源网络） 在中国许多地方，人死后要向土地爷报到，所做善业恶业将经由土地申报上天。这是迷信吗？显然不是，像土地庙这看上去并不多么高大上的民间信仰，对于中国人的道德涵养具有多方面的意义： 它让我们知道感恩，知道天地、祖宗、先祖为我们所付出的一切，并从心存感激中与天地万物获得精神的沟通与和谐。不知感恩，禽兽不如，何以感恩。 它让我们知所敬畏，知道人须得对于自己的作为负责，应当用有限的生命为善助人而不是作恶多端。没有了敬畏，人将变成无所不为的畜生。 它让我们有所皈依，通过典礼实践与生命的本源再度融合，让我们的心灵不再空虚，让我们的精神不再流浪，使生命不至于沦落为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 感恩、敬畏与礼仪，这不正是当代国人所特别欠缺的吗？没有这些道德底线的支撑，社会只能在无止境的道德滑坡中堕落沉沦下去。 近百年来，尤其文革以来，将传统民间信仰作为四旧，视为仇敌，使得民族文化遭受灭顶之灾，至今难以恢复元气。 由此导致的结果是道德底线的解构与国民素质的空前降低，这一代人虽然号称是是历史上最富裕的一代，却不幸同时成为历史上最缺乏教养的一代，最冷酷自私和没有文化的一代，那些首先富起来人们在海外的种种丑态，使得曾经的礼乐文明沦为世界笑柄，却并没有因此影响他们良好的自我感觉。 土地神在东南亚华人社区被称为土地公，受到海外华人广泛尊崇信仰，在看了高邮政府的所作所为后，马来西亚华人学者王琛发说：“没有想到，海外华人在海外历经艰难所要保存的华夏文化传统，竟然是大陆有的地方政府所要全力破除的对象”，真是怪哉！ 古代曾经规定村村都要建土地庙和关帝庙，以培养人们的道德情操，而目前有的地方政府却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体现的正是一种文化上的短视与无知。 没有土地庙等的中国人将会变成什么人？他们将不但成为无源之水，而且也丧失人生归宿，成为天地间的弃儿，无没有去处的鬼魂野鬼。这样的人，虽然活着，其实死了。 如同我们在文化荒漠化的乡村所看见的，没有了本源，没有了感恩，没有了敬畏的人，活着的唯一意义就在于作恶，他们一生为此而只争朝夕，死而后已。他们活着时候就入了地狱，同时把人间拖进地狱。 这就是所谓的“移风易俗”客观上将会达到的结果，不管他们主观动机究竟为何。这是移风易俗吗？这是伤风败俗，它破坏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序良俗，是无知和贪婪所导致对于民族文化与道德精神的粗暴践踏，除了加剧思想混乱和加速道德滑坡外，注定将一无所获。 高邮式的“移风易俗”可以休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