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工作生活中,当遇到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人时,常称之为“儒雅”,把历史上能“投戈讲艺、息马论道”的将领常称之为“儒将”,把靠读书科举考试进入仕途的人常称之为“儒吏”,把以宣扬孔孟思想为研学使命的人常称之为“儒家人物”。那这个“儒”字到底是什么含义呢?史上有人以“性格温和”作解,也有人望字生义解释为“因为人需要知识,故为儒”,亦有人以“研究学问的人”相解。那么这些解释到底与本字对不对应、精到不精到、准确不准确呢? 东汉的许慎在其所著《说文解字》里面对“儒”字解释是:“儒,柔也,术士之称。从人,需声。”东汉之时,儒士已然是“士、农、工、商”四民社会的中心阶层,许氏此解或是“有意无意之间,往往依其自身所遭际之时代,所居处之环境,所熏染之学说,以推测解释古人之意志”。故他把“儒”字解释为“术士”。但在周公旦所著《周礼·天官冢宰·大宰》里,大宰联系天下民众的九种办法这样描述“儒”:“一曰牧,以地得民。二曰长,以贵得民。三曰师,以贤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五曰宗,以族得民。六曰主,以利得民。七曰吏,以治得民。八曰友,以任得民。九曰薮,以富得民。”其中“儒,以道得民”意思是“儒”者以他们的才能学说得到民众的信服。对于“儒”者在国家社会所从事的具体事务,东汉郑玄以为:“儒,诸侯保氏,有六艺以教民者。”在郑玄为“儒”者“六艺”教人解释的基础上,唐朝的孔颖达进而又加补充,他在为《礼记·儒行》中“哀公曰:‘敢问儒行’”这一句作注解时补充说:“儒之言,优也,柔也;能安人,能服人。又儒者,濡也,以先王之道能濡其身。”后来元朝的胡三省给司马光所著的《资治通鉴》作音注时,在《秦纪》里对“鲁儒”的解释就引用了孔颖达的上述观点。清朝的文字训诂学大师段玉裁也认可上述的说法,并对“术士之称”作出了解释:“术,邑中也。因以为道之称。《周礼》‘儒以道得民’注曰:‘儒有六艺以教民者’……按六艺者,礼、乐、射、御、书、数也。” 通过传世文献《周礼》《礼记》的相关记载,我们知道了“儒”者所从事的具体事务和基本特点,那么“儒者能安人、服人并濡其身”是通过什么方式去实现? 从汉字本身结构来看,儒字是由人字和需字组成。人字不用解释大家都明白,在金文中 (需)字上面是个“雨”字,下面是个“人”字,意思是人被雨淋湿、全身滴水的样子。“需”字的本义是濡湿。《周易》中需卦的象辞这样解释“需”:“云上于天,需。”历史学家金景芳说:“云在天上,尚未成雨,有须待之义”,“不说‘雨在天上’,而说‘云在天上’,是因为水在天上只能是云,不能说雨”。金景芳所说的“需”是未下雨之前之象,金文所示,显然是已下雨之状。综合两种解释,如果把“人”和“需”字合一起,意思自然是一个人对于天上下雨和天下被雨淋湿情况的观察、觉悟、记录、提示。从字的象形角度来理解,早期的“儒”者是懂得天文气象观察和记载的。庄子在《外篇·田子方》中说:“周闻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时;履句屦者,知地形;缓佩玦者,事至而断。”此时的“儒”者不仅懂天时,还晓得地利。而西汉的扬雄在《法言·君子》中说:“通天地人,曰儒。”历史上的中国是世界东方的农业文明古国,儒者“知天时、知地形”,这是“观乎天文以察时变”的现实需要,也是探索农业生长、生产与天文气象规律的必然要求。 春秋时期,儒逐渐成为掌握礼、乐、射、御、书、数的人。历史学家余英时在《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起源试探》中说:“我同意一般接受的看法,即孔子和儒家不但不是巫,而且尽最大努力与巫传统划清界线。孔子在说‘敬鬼神而远之’(《论语·雍也》)这句名言时,很可能心中想到的便是怎样跳出巫传统的笼罩。”或许正是由于这一原因,孔子教导他的学生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又说:“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智者利仁。”这样来看,“儒”者应当笃实地传扬和践行自己的学术思想,大力倡导以道、以德、以仁、以艺教化民众,以实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目标。 在同一片天空下,用天雨无声滋润万物、浸润诸身的方式来传经布道,来讲克己复礼的仁爱,来讲“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儒”者这种温润的推己及人的教化方式,当然是人人所乐见并容易接受的。从普通人的同理心上说,柔软、温润如细雨般的循循善诱,当然使人听得进话、悟得透理、涵养得以提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