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说穿了就是大声叫卖,是一种特色很强的市井文化。据说,老北京的吆喝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不过,现在北京城里会吆喝的人并不多。数百年的吆喝,到了“吆喝大王”臧鸿的嘴里,变成了炉火纯青的艺术。他的绝技是一口气能喊出170多种老北京的叫卖声。一大批反映老北京生活的影视剧中那高低错落、京味十足的叫卖声,大多出自臧鸿之口。在人们的婚丧嫁娶仪式上,往往是他的一声吆喝,把人们飘飘悠悠地带到北京的往昔岁月。不久前,这位满族民间艺术家因病离开了人世。 第一声吆喝自沿街卖报开始 1932年,臧鸿出生于北京一个贫困的满族家庭。他祖上七代都是棚匠,除了操办红白喜事,逢年过节还活跃在北京的庙会集市上。年幼的臧鸿从小跟家人奔波于各种庙会集市,耳濡目染了老北京的各种叫卖。而他真正沿街吆喝,是从卖报开始的。 臧鸿出生的时候,臧家的生活已经难以维持了。9岁时,由于闹饥荒,只上过一个半月私塾的臧鸿开始体会挨饿的滋味。一天,饿得实在受不了的他和胡同里一个叫小歪子的伙伴,相约到和平门外西琉璃厂的一家报馆找活儿干。下跪,叩头,才好不容易赊到200份《华北日报》。 两人跑到路边呆呆地站着,手中的报纸一份也卖不出去。看着人家边吆喝边卖报,卖得非常好,小哥俩急了,憋足了吃奶的劲,学着人家的样子吆喝开了。这一吆喝,也就在臧鸿的人生中写下了重重的一笔。 臧鸿当天卖了180份报纸,扣除给报馆的钱,他给家里买了8斤棒子面。父母非常高兴,说:“那就别上学了,反正我们也供不起,不如就去卖报吧。”半个月后,家里那口从来不满的面缸居然满了,全家人能够吃饱窝头了。而这时,臧鸿也学会优美地吆喝着卖报了。 卖了两年报纸,臧鸿在小歪子的启发下想到:“卖臭豆腐好,卖不完可吃;卖报不好,卖不完白扔了可惜。”于是,他就和小歪子一起去叫卖臭豆腐。每天早晨6点钟起床,提着小柳条筐,从位于灯市东口的家走到东琉璃厂的王致和腐乳厂。赶上下大雨,他也不闲着,披件蓑衣,戴个斗笠,照样挎着篮子穿梭在胡同叫卖:“臭豆腐,酱豆腐,臭豆腐绕酱油哎,酱豆腐蘸窝头哎——” 北京人活得讲究,买东西不但要看谁的货好,还要听谁的叫卖声好听。同样是王致和的臭豆腐,臧鸿筐里的就卖得格外快——只因臧鸿从小模仿庙会里的各种吆喝,又生就一副好嗓子,只几天的工夫,他的吆喝水平就超过了许多同行。 到13岁的时候,有了力气的臧鸿开始挑着挑子沿着天桥、龙须沟、磁器口、花市一线卖水果和蔬菜,生意也越来越有规模。后来,他有了一辆排子车,每天早晨拉着车到天桥四面钟去批发水果蔬菜,然后由天桥走龙须沟到羊市口、灯市口,一路悠扬地吆喝下去:“香菜、韭菜、辣青椒——茄子、黄瓜、嫩蒜苗——”臧鸿一口气能吆喝30多样菜名。小四合院里的主妇和深宅大院里的女仆们经不住这诱人的吆喝,迈动着小脚向臧鸿走过来。 自己也没想到吆喝成了一门绝技 在旧社会,穷人的生活是很艰难的。臧鸿一旦找到了活下去的方法,就放开嗓门尽情地吆喝。只有吆喝,才能让这个北京孩子忘掉所有的忧愁与苦闷。 几十年来,臧鸿当过相声演员,当过工人,但是始终没有放弃他的“叫卖”行当。从单纯地模仿到潜心研究,同时向曲艺界老前辈、民间老艺人虚心请教,再加上当年走街串巷听的、学的,一来二去,臧鸿已积累了170多种叫卖方式。随着年月的增长,他的吆喝技巧日渐成熟。 1948年底,看到一队队进城的解放军,臧鸿的吆喝声中充满了火一样的激情——他高兴啊,因为从那时起,他成了梦寐以求的不受欺负的自由人。不久,他的吆喝被文艺界人士听到了。 1952年,臧鸿在北京铁路局工程处做架子工。人们听说他能说会唱,就把他调入铁路文工团。在团里,他演戏,也说相声。由他自编自演的相声《一贯害人道》、《夫妻之间》,得到相声演员张喜树的首肯。张喜树说:“赶明儿个,我给你找个老师好好学学吧。”老先生说话算数,过了几天,便领着臧鸿来到老艺人、相声前辈王长友的家中。王长友听了臧鸿的段子后,欣然收他为徒。在王先生的指导下,臧鸿说了轰动一时的相声《卖布头》。由于对北京相声的贡献,《中国相声史》将臧鸿的名字收了进去,辈份比几位当红笑星高出好几辈。 1981年,北京电影制片厂要将鲁迅的小说《伤逝》改编成同名电影,导演水华请侯宝林出山,在电影中穿插几句老北京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出于对影片负责,侯宝林坚决推辞:“我这声音观众太熟了,我向您推荐一个人,他在这方面要比我强得多,他是我们北京城里有名的‘吆喝大王’。”于是,水华找到臧鸿。在《伤逝》中,臧鸿吆喝了70多种叫卖声,并扮演卖酸梅汤的小贩。影片上映后,反响很好。 为《伤逝》配音后,臧鸿的配音事业一发不可收拾。在《城南旧事》、《知音》、《四世同堂》、《开国大典》、《霸王别姬》等130多部影视剧中,都可以听到臧鸿的叫卖声。以至于后来凡是拍摄反映老北京生活的影视作品,导演们都要找臧鸿。 2011年,北京前门鲜鱼口开街,臧鸿进行了生平最后一次公开的叫卖表演。尽管当时他已患病在身,但是当前门大街管委会找到他时,他仍欣然接受。那天,他不仅放声吆喝,还为游客讲解鲜鱼口的历史。回到家里,臧鸿累得只能躺在床上,但是心里头却非常兴奋…… 最惦记的是把这门绝活传下去 有人说,臧鸿是老北京吆喝的集大成者,还有人说臧鸿把吆喝升华为了艺术。然而,关于吆喝,臧鸿的理论才最令人信服:“吆喝,既要有规矩,又要有艺术性,瞎喊不行。在大宅门前吆喝,要拖长声,既让三四层院子里的太太、小姐听见,又要透出优雅,不能野腔野调地招人烦;在闹市上吆喝,讲究音短、甜脆、响亮,听起来干净利落,让人一听就想买。早些年,城南、城北的吆喝都不一样,好像是两个派系。就拿卖冰糖葫芦的来说,东南城的吆喝出来干倔;西北城大宅院子多,小贩的吆喝优雅深沉;在王府井附近吆喝的,多是小伙子,甜脆响亮。” 眨眼六七十年的吆喝生涯过去了,臧鸿成了年迈老人。按理说他可以歇歇了,可他不愿放弃这门专长。除了给影视剧配音、在剧中扮演角色外,他还常被人请去参加有老北京特色的婚丧活动。他打小就接触京城的“喜棚”,喜欢“红白事儿”中的民俗婚礼;他喜欢做司仪,乐此不疲。晚年的臧鸿,把很大精力放在了恢复和推广传统婚礼上。凭着一手家传的传统婚礼主持技艺,他帮助不少新人完成了举行民俗婚礼的愿望,由他主持的传统花轿婚礼也享誉京城。 然而,臧鸿晚年最惦记的是是否有人能把他的绝活学好,把老北京的民俗文化传下去。“现在市场极大丰富,过去的叫卖声几乎听不见了。现在的叫卖也改革了——瞧一瞧,看一看,挥泪大甩卖。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有时又拉又拽,强买强卖,甚至雇托儿,让人很反感。老百姓还是喜欢听几句‘陈年老调’的吆喝。”令臧鸿欣慰的是,他的小孙子对他的叫卖和双簧颇感兴趣,一直跟着学,寒暑假还和臧鸿一起去参加演出。 臧鸿收徒门槛很高,要想真正被他收为徒弟,需要接受重重考验。臧鸿的三弟子李志民爱好文艺,他仰慕“婚俗泰斗”臧鸿的艺术风格和敬业态度,早年意欲拜师却没有成功。“我追了老爷子20多场,几乎看了他所有种类仪式的主持。”也许是李志民的诚心和认真打动了臧老爷子,2008年底,臧鸿终于同意收他为徒,并说:“我每年都会去看他两三场的主持,他进步很快,为人又认真、直爽。认真的人不丢传统,我把我的活儿教给他这样的人,传统就能传承得好。” 臧鸿的徒孙贾文峪说,老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为“杵头子”(行话,指钱)办事。“不管本家给多给少,婚礼该用什么礼就用什么礼,绝对不会因为钱少而缩水。”他说,老人把这个当作自己的快乐,这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2011年9月,因前列腺癌晚期,臧鸿住进了医院。今年春节期间,他还念叨着要孙子把自己的班接好,把老北京的吆喝传承下去。2月19日,臧鸿辞世。尽管离开了世间,但是他的吆喝声依然回荡在人们的记忆深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