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梦迷与觉悟 到了《庄子》,一种新的说梦方式出现了,这就是以“梦”与“觉”对应,以梦为梦迷,以觉为醒悟,喻指精神的迷惑和觉悟。这种说梦的方式完全超出了传统梦说的托梦占梦模式,是一种全新的说梦方式。这种方式在《庄子》“梦”字最早出现的时候,就展现出来了。就《庄子》文本的传世规模而言,《庄子》的第二篇《齐物论》是庄子最早说梦的地方,而《庄子》以梦觉喻指迷悟的说梦方式,就见于《齐物论》。 《齐物论》有两处说到梦,第一处是大圣梦,另一处是篇末的蝴蝶梦。严格说来,大圣梦并不是一个梦,它不是一个梦境的记录,甚至也不是借用梦境来表达思想,大圣梦幷没有梦境的内容,而是一段以梦觉喻指迷悟的文字,因为其中有“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的文句,出于方便这里称之为大圣梦。我们先看这段文字: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这段话出自《齐物论》中长悟子与瞿鹊子的对话,是长悟子对瞿鹊子说的一段话,其中的“予”,是指长悟子,“女”指瞿鹊子,而“丘”,则是指孔子。这段对话的缘起,是瞿鹊子向长悟子求证他与孔子的分歧,瞿鹊子认为“圣人不从事于务,……而游乎尘垢之外”,这是圣人的高妙,但孔子却以为这是不着边际的“孟浪之言”,瞿鹊子想让长悟子判定他与孔子孰是孰非。但是长悟子的回答,却指向了生命的虚幻。长悟子说:“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以梦境与觉醒的不同感受作为对比,指点梦境的虚幻。因为只有醒来,梦境的不真才能被认识到,如果还在梦中,则无此觉悟,而会以梦境为真,所以长悟子说,瞿鹊子和孔子各自坚守自以为是的人生立场,就是还在梦中。他们以为自己的人生价值是真确的,如同梦者以为梦境是真实的,都处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的状态。而他本人说瞿鹊子和孔子在做梦,其实也是说梦话,属于“梦之中又占其梦焉”的性质。这里出现了“占其梦”的话,但是这里的占梦,显然不是先前的占梦活动,因为这里并没有梦,梦在这里是一个隐喻,所以这里的“占其梦”,也是一个隐喻,隐喻长悟子对瞿鹊子和孔子各自人生立场的评价,因为长悟子说瞿鹊子和孔子各自坚守自以为是的人生立场是做梦,所以他把自己对于他们的评论称之为“占梦”。长悟子说,觉醒之后才能够知道梦境的不实,所以他指出“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以大梦喻指对现实人生和人生价值的坚持,以大觉喻指对人生虚幻的觉悟。长悟子是从经验的梦饮酒和梦哭泣说起的,等他说到大梦大觉,梦觉已不再是经验的含义,而成为隐喻,喻指对于人生的迷惑和觉悟。大圣梦用梦境表达生命的虚幻感,以觉醒表达对生命虚幻的觉悟和洞察,因此,生理的梦觉所喻指的精神迷悟,实际上也是一种人生态度。这种人生态度对于后世的影响极其深远,这一点下文将论及。 大圣梦之后不远的蝴蝶梦,继续了梦迷与觉悟的话题。蝴蝶梦是《庄子》中最有名的一个梦,也是一个美丽而寓意深刻的梦: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当庄周梦为蝴蝶时,他以为自己就是一只蝴蝶,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叫做庄周的人在做梦。等他迷蒙醒来,那一刻,他迷惑了,他不知道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而此刻庄周醒来了,不复是蝴蝶,还是蝴蝶正梦见那个叫做庄周的人迷睡在床榻。庄子说,可以断言庄周和蝴蝶是不同的存在,但是要断定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明确何者为真,却很困难。 联系大圣梦来看蝴蝶梦,可以说蝴蝶梦是对大圣梦的诗意注释和悲观置疑,当庄周梦为蝴蝶并享受着蝴蝶翩跹飞舞的自在时,他正处于大圣梦所谓“方其梦也,不知其梦”的状态,但是,大圣梦似乎比较乐观,还相信能够有大觉来觉悟到大梦的迷惑,而蝴蝶梦则在庄周醒来的时候让他再一次陷入迷惑:不知道卧榻上醒来的庄周是否是蝴蝶的梦境。美丽的蝴蝶梦指点了走不出梦境的困难,寓意极其丰富,就《庄子》以梦觉喻指人生迷悟而言,它指出了最终觉悟的困难:如果人生如梦的话,又有谁能够走出人生,走出梦境呢?人的生活和意义是出自人自身的构建,人用思想观念和实践活动把自己变成了“自己”,有谁能够不是自己呢?虽然不同的人所构建的人生意义会有这样和那样的区别,但作为人之构建则是完全一样的。所以长悟子会说瞿鹊子与孔子同在梦中,而他本人的评论不过是占梦,也就是梦中说梦。虽然长悟子期待“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有“大觉”来觉悟“大梦”,但是蝴蝶梦却指点了“大觉”的困难。 《齐物论》是《庄子》最重要的篇章,《齐物论》的大圣梦和蝴蝶梦,也是《庄子》说梦的关键,它们开启了《庄子》以梦觉喻指迷悟的说梦方式。这种方式重复见于其他篇章,成为《庄子》说梦的一个基本方式。例如《大宗师》有一段颜回和孔子的对话,也是以梦觉对举,在迷梦和觉悟的意义上使用梦觉的。这段对话说,颜回不理解鲁人为什么评价孟孙才“善处丧”,因为孟孙才在自己母亲的丧礼期间,“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这如何称得上是“善处丧”呢?颜回感到很不理解。孔子解释说,孟孙才所知道的,已经远远超过了关于丧礼的具体规定,他对于生死已经有了透彻的觉悟,因为他“特觉”,所以能够“人哭亦哭”,呼应人们的情绪而不是溺陷在盲目的悲哀中,所以得到了鲁人“善处丧”的评价。在向颜回解释之后,孔子说: 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 孔子认为孟孙才参透了生死,超越了丧礼的具体规范,是“特觉”之人,而他与颜回则因为坚持礼乐秩序的规范并在意丧礼的细节,因此成为“其梦未始觉者”。这里说的虽然只是丧礼,但是也可以视为对整个礼义制度的一般态度。按照孔子的说法,执着于礼制规范的,是梦迷者,真正懂得这些规范的精神实质并超越了具体细节的,是觉悟者。我们知道,《庄子》中的孔子形象是多重的,有时候是庄子批评的对象,有时候是庄子的代言人。这段对话中的孔子,基本上是庄子的代言人。作为庄子代言人的孔子并没有止步于此,他一如庄子的一贯风格,以疑问把思考引向深入,说“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对自己的言说本身究竟是觉悟还是梦迷,进一步提出了置疑。这种置疑的意味,与大圣梦的“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相通的,与蝴蝶梦的“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也是相通的,它指向“大觉”,却又对最终的觉悟充满怀疑。 外篇的《天运》再一次在迷梦与觉悟的意义上使用了梦觉。这一次,孔子成为庄子的批评对象,被认为执迷不悟,所以这一段文字格外彰显梦迷的意味,觉悟则隐没了。这段文字也是一段对话,是颜回问师金应该如何评价孔子的行为,师金对颜回说的一段话。师金说: 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聚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是非其梦邪?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 眯者,迷也。师金认为孔子执着地敬奉先王之道是执迷不悟,他用祭神的刍狗为喻,说先王之道不过是已经用过的刍狗。刍狗在使用之前,被放在精致的筐箱中,覆盖着绣巾,巫师斋戒沐浴之后,小心翼翼地取出,敬奉给神。然而刍狗在用过之后,就被抛弃路边,任凭路人践踏,或拣去作柴火。这时还想拿它装进筐箱,盖上绣巾,倚靠着它做刍狗祭神的美梦,“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这样的梦是做不成的。师金说,孔子希望恢复先王之道,就是在做这样的梦,他所遭遇的伐树于宋、断炊陈蔡的困境,就是由于迷惑而必然导致的结果。这里,我们不分析师金对孔子的批评是否正确,而只是指出,师金认为孔子追随先王之道是迷惑,用的就是“梦”的隐喻。 由于梦和觉在《庄子》里已经成为一对重要的隐喻,喻指迷惑和觉悟,《庄子》实际上已经消解了占梦时代以梦为真实的梦感,因此,《庄子》里已经很少占梦的故事,只有《田子方》篇的文王梦涉及到了占梦,还省略了占梦的环节。《庄子》多用托梦,而托梦的重点已经不是解释先前的事件,而是表达自己的思想。 我们先看《田子方》篇中涉及到占梦的文王梦如何并不真正具有占梦的实质。文王梦是这样一个故事: 文王观于臧,见一丈夫钓,而其钓莫钓。非持其钓有钓者也,常钓也。 文王欲举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终而释之,而不忍百姓之无天也。于是旦而属之大夫曰:“昔者寡人梦见良人,黒色而髯,乘驳马而偏朱蹄,号曰‘寓而政于臧丈人,庶几乎民有瘳乎!’”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则卜之。”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无他,又何卜焉!”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 文王想任用姜太公,担心大臣反对,于是假称父亲季历托梦,令他委政姜太公,以这种方式,文王让姜太公顺利参政。据此来看,文王梦与其说记录了文王的一个梦,不如说记录了文王的一次政治运作。这一点一定要特别指出。因为,如果文王真正做了这个梦,那么,这个梦就是典型的“占梦”样式。上文指出,《诗经》《左传》时代的梦都是“占梦”样式的,在“占梦”的样式下,梦被认为大有意味,是神意的启示,而“占梦”不过是把隐含在梦中的“神意”揭示出来,用于指导未来的生活。可是在《庄子》的记载下,文王并没有真正做这个梦,而是假托有这个梦,这种假托,在“占梦”的时代是不可能的。从《左传》记载的梦可以看到,“占梦”方式下对待梦的态度是极其认真严肃的,假托梦境极其罕见。确实,如果梦被认为是神意的传达,又有谁敢假托神意呢?而《庄子》记载的文王梦是假托,说明在庄子的时代,“占梦”已经衰落了,于是梦也可以成为政治运作的手段,这与上文引述的《战国策》那个梦一样,是策略性质的。然而在文王梦里,文王的假托又是成功的,大臣们接受了梦的指令,使文王授政姜太公的计谋得以实现,这又说明“占梦”的观念仍然在支配人们的理解。 如果说文王梦显示出占梦的衰落,那么,庄子里多次出现的“托梦”也同样改变了性质,首先,以托梦形式出现的梦往往不是真实的梦,而不过是一个托梦样式的故事;其次,梦境的重点也不再是为了解释先前的事件,而是转化成为表达思想的寓言方式。为了显明这一点,我们先看一看《庄子》里的几个“托梦”故事,并分析它们的特点。 先看《人间世》的栎树梦。这个故事说,一位姓石的匠人带着徒弟前往齐国,在一个叫曲辕的地方见到一棵充当社树的栎树,徒弟们被栎树的高大繁茂所吸引,和众人一样久久地驻足观看,石匠人却一眼不看,径直前行,原因是这棵外表高大的栎树是一棵不成材的“散木”,对于匠人的制作毫无用处。晚上,栎树托梦石匠人,就有用无用申说了一番道理,声称自己“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栎树的意思是,如果自己是一棵有用的“文木”,早就被砍伐,被肢解,根本不可能成长为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最后,社树讥讽石匠人是“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而石匠人在醒来后却完全理解了栎树,接受了栎树对于“用”的理解。 栎树的托梦显然是一个寓言,庄子通过这个寓言,讨论了什么是用的问题。我们知道,有用无用是《庄子》的一个重要主题,在《逍遥游》的篇末,庄子和惠施就围绕大树和大葫芦究竟有何用处,讨论了有用无用的问题。惠施以能够实现功利目标为有用,庄子却在超越功利目标的自在境界里展示大用,因此,在惠施眼里不能做水瓢的大葫芦,在庄子眼里能够助人漂游江海,在惠施眼里不成材料的大樗,在庄子眼里能够树立在无何有之乡,让懂得逍遥的人自在地寝卧其下,享受生命的愉悦。栎树梦又一次展开了什么是用的话题,而栎树在梦中扮演了教育者,把石匠人从功利的惠施变成了超越的庄子。 同栎树梦一样,骷髅梦也不是真正的梦境,而是一个寓言,庄子借助这个梦,讨论了生死的问题。这个见载于《至乐》篇的梦说,庄子在荒野看到一个骷髅,拿马捶敲着骷髅问它是如何死的,是过度享受而死呢?还是有亡国之祸被杀?或者因为行为不端,愧对家人而死?或者因为冻馁而死?也可能没有什么缘故,仅仅因为年老而死?庄子问了这些问题,拉过骷髅做枕头睡了。夜里,骷髅托梦庄子,说他的问话所涉及的,都是活人才会有的遭遇,在死亡的世界,这些麻烦是不存在的。骷髅告诉庄子说,死亡的世界是一个自在的世界,没有君臣关系带来的社会约束,也没有时光流逝带来的自然约束,这样的自在,实在是最大的快乐。庄子不信,表示愿意帮助骷髅重返人世,骷髅拒绝了,它皱着眉头说:“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骷髅梦讨论的生死问题,也是反复出现在《庄子》中的话题,《大宗师》的子来将死和子桑户死的故事涉及到了这个话题,《至乐》篇的庄子妻死鼓盆而歌的故事也涉及到这个问题,《列御寇》以庄子之死终篇,谈的还是生死问题。生死问题是庄子最关心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核心,其实是追问生命的意义。总的说来,庄子对生死表现出一种豁达的态度,这其实也是一种豁达的人生态度,骷髅梦透露的,就是这种态度。所以这个梦,其实是庄子讨论生死问题的一个载体。 第三个托梦形态的梦是《外物》篇的神龟梦: 宋元君夜半而梦人被髪窥阿门,曰:“予自宰路之渊,予为清江使河伯之所,渔者余且得予。”元君觉,使人占之,曰:“此神龟也。”君曰:“渔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㑹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渔何得?”对曰:“且之网得白龟焉,其圆五尺。”君曰:“献若之龟。”龟至,君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杀龟以卜,吉。”乃刳龟,七十二钻而无遗策。 仲尼曰:“神龟能见梦于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网;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策,不能避刳肠之患。如是,则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 神龟托梦原本是为了求救,最后却被宋元君刳肠,取龟壳用于占卜,终于丧命。如果在这个梦之后没有借孔子之口说出的一段评论,《外物》篇的神龟梦就只是一个旧梦的记录,但是借孔子之口说出的评论使这个梦所表达的意思超出了梦之外。孔子说,神龟能托梦于元君,却不能逃避渔人之网;它的壳能七十二次用于鑚卜而皆得灵验,却不能逃避刳肠取壳的死难,孔子的结论是:“如是,则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由于孔子的评语,神龟梦不再单纯,而成为庄子追问何为真知的依托了。果然,在神龟梦之后有一大段关于“知”的论说,讨论如何“去小知而大知明”。小知与大知的对举在神龟梦的语境下,就是要超越神龟托梦的“知”和占卜的“知”,去获得保存自己生命的“大知”,享受生命的愉悦。借孔子之口说出的评论使这个具有托梦形态的旧梦变成了寓言,庄子用这个寓言讨论了“知”的问题。 《庄子》中有11处说到梦,有梦境内容的是蝴蝶梦、栎树梦、骷髅梦、文王梦、神龟梦,还有一个上文没有提到的儒者梦,这个故事说儒者缓把弟弟翟培养成为墨者,却导致了自己的失败,这显然是寓意儒墨之争的一个寓言。从这些有梦境的故事来看,没有哪一处是像《左传》那样真实地记录梦境,所以,这些梦的梦境其实都不是真实的梦境,即使其中的某些梦可能是有过的,但是它们也不是被当作梦来记录的。由于庄子消解了梦的真实性,梦(觉)变成了迷悟的隐喻,梦境在《庄子》中也都变成了言说的场景,发挥着寓言的作用,被庄子用来讨论不同的问题。 在庄子的时代,占梦的传统已经衰落了,而理性在成长,这样的时代背景使庄子能够把所有的梦都变成场景和寓言,如同《战国策》把占梦变成了“说辞”一样。就消解梦的真实性而言,庄子与《战国策》没有什么不同,庄子的特异之处只在于,他不仅消解了梦的真实性,还创造性地把梦觉变成了一对寓意深刻的隐喻,这对隐喻不仅影响了后世的表达方式,还塑造出了一种影响深远的“人生如梦”的人生态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