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谦下 以“和”为贵,这是《道德经》坚定不移的政治主张。陈景元怎样以“和”解释其理想境界的治身?“旧说曰:……夫人卓然独化,禀自然冲和妙气,气降形生,自无染杂。若乃专任冲妙,知见都忘,气自纯和,形自柔弱,不为众恶所害,是得婴儿之全和也。此教人养气也。今解曰:能如婴儿乎者,言人欲专气致柔之术,当如婴儿纯和,若能如婴儿纯和,即是专气致柔之术也。” 人禀自然冲和妙气降生,若能如婴儿一般纯和,就是治身的专气致柔之术。治身者使其形体守住太和纯一之气,令无离散,可以长生不老:“魂为阳精,魄为阴灵,阳精喜动游,故仙书有拘留之术,阴灵喜浮惑,故仙书有制伏之法。使其形体常乘载阳精阴灵,抱守太和纯一之气,令无散离,永保长年矣。” 陈景元怎样以“和”解释其理想主义的治国?“静理则垂拱无为,全物之真,以致社稷永安,是谓静理则煦然而人和,人和则隆盛矣。” 政治实现“人和”,仍是与清静无为脱离不了关系,与保持人的本真之性脱离不了关系,而“人和”才有国家治理的兴隆旺盛。政治以“和”为贵,就是运用“道”的原理,因为“虚极之道,以冲和为用,其所施用,无乎不可。在光则能和,与光而不别,在尘则能同,与尘而不异,应物则混于光尘,归根则湛然不染”。 “和气”以“冲虚”状态而存在,道以“冲虚”为用,亦即是以“和气”为用,王者得冲虚之用而不盈满,执中用和以治天下:“道以冲虚为用。夫和气冲虚,故为通用:王者得冲虚之用,故万乘遗其富;匹夫得冲虚之用,故环堵忘其贫;身在庙堂之上,心同岩穴之下,躬服刍牧之陋,不异轩冕之华,此深得冲虚之用而不盈满也。……中者所用在于和也,或者不敢建言其道也。” 无论治身治国,若存道冲和,化解仇恨情结:“纷,河上公作忿,曰结恨也,谓阴贼瞋恚,忿恨牢结,若存道冲和,乃涣然冰释也。” 以道之“冲和”化解了心中牢结的阴恨,治身健康长寿,治国长治久安。 《道德经》讲“谦下”主要是针对如何处理大国与小国的关系展开,陈景元的注解顺着这一理路进行:“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大国所以能为诸国帝者,以其谦下之,故天下士民之所交会也。”“夫天下之所交牝者,以其大国善守雌牝柔静之德,故能摄伏天下雄壮之国,使其归己,盖以至静谦下不贪之所致也。” 对于大国来说:“大国居于大而忘其大,故无小而不摄,在上而谦下,不以威武为用,故邻国柔服,咸为臣妾,是能取小国之欢心也。”对于小国来说:“小国居于小而忘其小,故无大而不统,处下而恭谨,不以慢傲为事,故邻国抚恤皆欲援助,是能取大国之威权也。” 大国之君修身以下小国,并非兼并小国,只不过执谦下之义以为常道:“夫大国之君,崇谦卑,尊礼法,修身以下小国者,岂有越分贪欲之心,兼并畜聚小国之人哉?但执谦尊之义以为常道也。”小国之君修身而下大国,也只是守其常德:“夫小国之君,存忠顺、遵制度,修身而下大国者,非有过分贪欲之心,泛入矫事于大国之人哉?惟恃自全之志,而守其常德也。”小国与大国,安分守己,互不侵扰;尤其大国谦下更为重要,这样兢兢业业才能可大可久,以致天下之交:“夫小大止足,各当其分,互有所持,不相侵扰,所谓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然而小国柔服,礼之常也;大国谦下,诚亦曲全宜为下者,劝励之深,使可大可久,而兢兢业业所以致天下之交也。” 除了论及如何处理大国与小国的关系,陈景元还以治身作解释:“旧说曰:……五运终始历数之变,兴废不常,唯圣人知天命,常守雌静,则不为变动所倾,故永亨元吉也。或以治身论者,天门谓鼻口也,开阖谓喘息呼吸也,言人雌静柔和,则气息深远,緜緜微妙,致其精神恬然自在无为也。今解曰:天门开阖休王者,乃历数之常,唯能雌静谦下,故阴阳不能移,寒暑不能变也。” 以治国作解释:“有道之君,群生就之如日、望之如云,推崇为主而无厌倦,以其谦撝之德所致也。”有道之君谦下,故广泛赢得民心。圣人以谦下为美德,天下乐推而不厌,后其身而为天下所先上:“谦之为德,卑以自牧,故江海以谦为德而为百谷所归往,圣人以谦为德而为天下所先上。夫圣人岂欲先上哉?天下乐推而不厌耳。” 人君谦下雌静,民之从化如风靡草:“夫人君之谦下雌静,不矜尚己之贤能,则民之从化如风靡草,柔逊是守,何有争乎?” 既如此,谁又能与之争夺天下呢? 道治 无欲无为,清静自然,爱民无私,简易无知,中和谦下,说到底就是“道治”。“道”为天下所系,百王之师:“天下君子所系,言道为百王师”。 人君以“道”治身治国,无所穷极:“夫道怳惚不定,谓其无邪,惚然自无形之中,怳尔变其气象,将为万物之朕兆也;谓其有邪,怳然自有象之初,惚尔而化归于无有也。然而至无之中有神物焉,神物者阴阳不测妙、万物以为言者也,千变万化,无所穷极,经营天地,造成化阴阳,因气立质,而为万类治身治国,炼粗入妙,未有不由神物者也。” 从修道于身出发,一直到修道于天下,各自收到相应的效果:“近修诸身而远及天下也。夫修道于身者,心闲性淡,爱气养神,少私寡欲,益寿延年,乃为真人矣。修道于家者,父慈子孝,兄友弟顺,夫信妻贤,九族和睦,庆流来世矣。修道于乡者,尊老抚幼,教诲愚鄙,百姓和集,上下信向,其德久长矣。修道于国者,礼乐自兴,百官称职,祸乱不生,万宝丰熟,则物充实矣。修道于天下者,不言而化,不教而治,平易无为,和一大通,比屋可封,化被异域而德施周矣。” 善于以道治身治国者,先加固根本,然后经营枝叶:“善以道立身植国者,先固其根本,而后营其标枝,故根深枝茂则不要倾拔也。”善于以道拥抱民众者,百姓不会脱离他;善于以道抱元守一者,精神不会脱失他:“善以道怀抱民者,百姓归附而不脱离,善以道抱元守一者,精神完全而不脱失。” 人君要牢记,得道则存,失道则亡:“水离土则散,影离人则灭,物去物则空,人失道则亡,唯善审者几乎全。” 正因为如此,人君不能不实行“道治”。 “道治”高声呼唤无为无事、率性清廉、禀气耿直、方正其身、明慧鉴照、以文德道义服人的有道之君:“祸福倚伏,岂无正邪!在乎有道之君无为无事、忘形忘物而后正耳。若有心为正,其正必复为奇,有心为善,其善必复为妖矣。”“夫百姓之心,其心不一,有道之君,用心若鉴,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也。”“有道之君,方正其身,俾物自悟,不以己之方正断割于物,使物从之而失其性也。” “有道之君,率性清廉,使物自化,不以己之洁扬彼之汙,但使物知劝而洗除秽浊耳。”“有道之君,禀气耿直,自任不曲,而不以己之直意申肆激拂于物,亦犹大直若屈也。”“有道之君,明慧鉴照,复能葆蔽隐晦,不以己之强智爚耀于物,使之殂丧也。” “夫有道之君,纵有凶暴之寇,妄动而来,我则告之以文德,示之以义兵,彼必闻义而退,自然无敌”。 “道治”大力呼唤“无所积”、以道济天下的圣人,内演道德以为人,外分财利以与贫:“圣人道济天下,不蕴德以自高,积而能散,不蓄财以自润,既不滞功于外,亦不聚智于内,二者俱通,故曰不积。庄子曰:‘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夫圣人所以不积者,演道德以为人,人受其益而圣德愈明,如鉴照人,不藏好恶,而鉴之明未尝少减,此喻内智也。分财利以与贫,贫受其赐而财愈多,如井任汲,普蒙利润而井泉清澈不竭,此况外功也。” 圣人所作所为顺理,不与物争利,只不过是效法天道而已:“夫圣人之道,在所施为也,所为顺理,不与物争者,是以法天道而然也。” 而圣人与天道合一,可以应物无穷:“遇此冲妙之道者,与天为一,应物无穷”。 陈景元解释老子“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说:“古道者,无形无名,天地之原、万物之宗也。即视不见、听不闻之道也。老氏使其治身治世者,执持上古无为自然之道,制御即今有为烦挠之俗,归乎淳风,复乎太始,使各正性命,不迁其德,是谓知道之纲纪也。” “道之纲纪”是要治身治国者用“上古无为自然之道”,制御当今有为之俗,回归淳朴之风,复于性命的本分。而正因为:“道之怳惚窈冥,常在不去,故能应变为治,清静无为,度阅万物之迁移,未有不资禀于道者”。 “夫道无为自然也,虽秋毫之小而尚由之,况天下乎?今若不由其无为自然,而恃其果敢,将欲力取天下大器,而自纵有为者,非徒失道,吾必见其不得死已。” “道”之本身即是“无为自然”,有为者失道不得其死。“大道即太古无为之道。废,犹隐也,又陵替不行也。人心不淳,则大道隐废,至德不行也。” 无为大道被废隐,至德不行的缘故,就在于人心失去了淳朴。“道之在天下,无所不徧,上则清都紫府,下则瓦甓稊稗,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侯王能守清静无为,则上感和气,下得民心,本末相洽,无不被其泽矣。” 清静无为之“道”遍布天下,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夫世之材器,有明可以役其眂,有聪可以役其听,有心可以役其志,有勇可以役其力,有辩可以役其词,有巧可以役其事,此诸有名,皆无为者之所役使。唯道朴无名,故天下莫敢臣。夫侯王若能执守无为之本,恍然在上,窅然虚怀,则外物不能累其真,嗜欲不能滑其神,万物将自宾,四民无不服矣。” 无为之道是“本”,执其本而用之,百姓无不服从。“夫道之常也,湛然不动,故曰无为;应物而动,物皆自用,故曰无不为。侯王若能常以虚为心,以无为身,持守而不挠者,万物将自从其化也。经曰:‘我无为而民自化。’”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持守“道”,民将自从其化。“道本无迹,假淳朴以为言,而滞迹之流,执淳朴之有而为后世之弊,圣人忧其弊之不救,亦将不欲,存此无名之朴,则天下俛然自定,入于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也。” 圣人无欲,存无名之朴,天下自定,进入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的崇高境界。无为得道则贵,失道则贱:“又问无为,无为知其得道则贵,失道则贱,守之则约,舒之则散,此道之数也。” 道治即无为,无为即道治:“道失而后有仁,德失而后有义,仁义崇而民性迁,则伪生矣。” “道不足则用法,法不足则用术,术不足则用权,权不足则用势,势不足则反权,权反术,术反法,法反道,道则无为而自化也。” “物物自名,非道强名之,物物自为,非道强为之,道无所为故能无不为也。” 道治的内涵结合了儒家伦理与道家的“道德”,是儒道联姻的产儿:“以先圣治身之道反观身心,若吾身心能体合于道,则其德乃真矣。以先圣治家之道反观吾家人,若吾家人能睦于亲,则其德有余矣。以先圣治乡之道反观吾乡党,若吾乡党能信于友,则其德乃长矣。以先圣治国之道反观吾国民,若吾国民能遂其生,则其德乃丰矣。以先圣治天下之道反观吾天下之民,若吾天下之民能无欲无知,则其德乃普矣。” 道治的最高境界是:“不以身假物,力行以率物,凡无益于天下者不为之,外以不争和调物情,内以寡欲节抑己性,事有精粗不同,但去其非理者而为之,斯治道之极也。” 由上述分析,我们得出如下结论:无欲无为,清静自然,爱民无私,简易无知,中和谦下,道治,这都是构成陈景元生命政治学系统的主要环节,它们环环相扣,互相交叉,互为因果关系,缺一不可,最终归结为以“道”治身治国。盖因“道”之特性、“道”之运用就表现在无欲无为、清静自然、爱民无私、简易无知、中和谦下的政治运作中。 陈景元这一套身国同治的生命政治学是其原创吗?非也,乃是继承了自严君平《老子指归》、《老子河上公注》、《太平经》、葛洪《抱朴子内篇》、杜光庭《道德真经广圣义》以来的道家、道教传统。 严君平《老子指归》卷三论及以“无为”治身治国:“夫立则遗其身,坐则忘其心。淡如赤子,泊如无形。不视不听,不为不言,变化消息,动静无常。与道俯仰,与德浮沉,与神合体,与和屈伸。不贱为物,不贵为人,与王侯异利,与万性殊患。死生为一,故不别存亡。此治身之无为也。……尊天敬地,不敢忘先。修身正法,去己任人。审实定名,顺物和神。参伍左右,前后相连。随时循理,曲因其当。万物并作,归之自然。此治国之无为也。” 卷二指出,得道之主,知足养生,身存名荣,天下大治:“得道之主,建心于足,游志于止,辞威让势,孤特独处。捐弃万物,唯神是秉,身存名荣,久而不殆。天下归之,无有不制。” 懂得以知足治身,便懂得以知足治国,是以“天下归之”。 《老子河上公注》说:“圣人治国与治身。”“人君不重则不尊,治身不重则失神。”“人君不静则失威,治身不静则身危。”“治国烦则下乱,治身烦则精散。” 这都是把治国与治身相提并论,认为治国的原理与治身的原理是相通的。二者相通的桥梁就在于“道”:“用道治国则国富民昌,治身则寿命延长,无有既尽之时也。”“法道无为,治身则有益于精神,治国则有益于万民。”“无为之治,治身治国也。” 用无为之道治国治身的效果极佳。无为之道即是“常道”,所以又说 :“常道当以无为养神,无事安民。” 所谓“常道”包括两方面内容,即“养神”的治身之道和“安民”的治国之道。 《太平经》认为:“端神靖身,乃治之本也,寿之征也。无为之事,从是兴也。先学其身,以知吉凶。是故贤圣明者,但学其身,不学他人,深思道意,故能太平也”。 可见“靖身”是治国之根本,而“靖身”亦即治身的原则是“无为”,故首先学会以“无为”修炼身体,通晓“道意”,推而广之于治天下,天下即可太平。在这里,懂得“自然无为”的治身之道是十分关键的。《道藏目录》卷四评论《太平经》说:“皆以修身养性,保精爱神,内则治身长生,外则治国太平,消灾治疾”。 的确如此,《太平经》将其神仙长生的生命哲学原理扩充到政治的运作上,主张治身之道与治国之道有同一性,能够“治身长生”之人,就能够“治国太平”。 葛洪也主张“身国同治”,治身身长寿,治国国太平。《抱朴子内篇•地真》说:“一人之身,一国之象也。胸腹之位,犹宫室也。四肢之列,犹郊境也。骨节之分,犹百官也。神犹君也,血犹臣也,气犹民也。故知治身,则能治国也。夫爱其民所以安其国,养其气所以全其身。民散则国亡,气竭即身死”。 这是以人的身体结构比喻国家之象,以血喻臣,以气喻民,以养气比喻爱民,知道如何调治自己的身体,便懂得怎样治国。他阐述“道”的治身治国功能:“ 夫道者,内以治身,外以为国,能令七政遵度,二气告和,四时不失寒燠之节,风雨不为暴物之灾,玉烛表升平之征,澄醴彰德洽之符,……疫疠不流,祸乱不作,堑垒不设,干戈不用,不议而当,不约而信,不结而固,不谋而成,不赏而劝,不罚而肃,不求而得,不禁而止,处上而人不以为重,居前而人不以为患,号未发而风移,令未施而俗易,此盖道之治世也。” 在一般人眼里,长生之道不过是“小道耳”,“不足算”,但在葛洪看来,“道”所起的作用,“岂唯养生之事而已”,同样可以“为国”,可以“治世”。“道”的这种“内以治身,外以为国”的内外两种功能,都按照“无为而化美”的规则运行,使岁时有序,天下升平,“祸乱不作”,人民身体安康,“疫疠不流”。因此,对于道的这两种功能,“长才者兼而修之”,“内宝养生之道,外则和光于世,治身而身长修,治国而国太平”。 葛洪强调,必须把治身放在先于治国的地位,他的理由是:“凡人之所汲汲者,势利嗜欲也。苟我身之不全,虽高官重权,金玉成山,妍艳万计,非我有也。是以上士先营长生之事,长生定可以任意。” 这是针对俗人嗜欲心理,从功利角度说明治身与治国的先后缓急。葛洪的生命政治学同样是首先解决人的生命存在问题,以此作为出发点,由内向外,推而广之,处理社会政治问题。 杜光庭“身国同治”的生命政治学思想主要见于其代表作《道德真经广圣义》,该书发挥唐玄宗注疏《道德经》的“圣义”。按书中记载,唐玄宗曾经下令说:“《道德》五千,实惟家教,理国则致乎平泰,修身则契乎长生,包万法以无伦,冠六经而首出。宜升《道德经》居九经之首,在《周易》之上。以《道德》、《周易》、《庄子》为三玄之学。” 唐玄宗对《道德经》要旨的理解也是:“《道德》生畜之源,罔不尽此,而其要在乎理身理国。” 由此可以看出,唐玄宗注疏《道德经》的主线是“理国则致乎平泰,修身则契乎长生”的“理身理国”之道,换言之,他是把“身国同治”作为要旨来解释《道德经》,而且把《道德经》放在“九经之首”,以示其养生治国的不可逾越的重心地位。“身国同治”,实乃唐玄宗注疏《道德经》“圣义”的核心内容。杜光庭正是循着唐玄宗的这样一种理路来推广“圣义”,并且总结了汉代以来道教讲“身国同治”的生命政治学理念,将其发扬光大。杜光庭认为身体是治国的出发点:“道之行也,先诸身而后诸物,故曰:未闻身理而国乱,身乱而国理也。所以身修于内,物应于外,德发乎近,及乎远。一夫感应,尚犹若此,况于帝王乎?” 为何说“未闻身理而国乱,身乱而国理”?那是因为把身体理顺有一整套规则,把这些规则由近及远,发乎身体及乎国家,自然不会出现“身理而国乱”的状况。身体与政治的“类比式”联系,使得身体与国家可以互设比喻,用杜光庭的话语来讲即:国犹身也;身犹国也。身体与国家的互设比喻,使内在的养生与外在的治国统合为一体。 从这些引述的观点可以看出,陈景元是站在前人的肩上以“身国同治”为要旨注解《道德经》的,既有继承,也有所发展,把道教传统主张的“理身理国”之道进一步系统化、完善化,为我们留下值得思考的理论话题。他的《老子注》屡屡征引严君平《老子指归》、《老子河上公注》、唐玄宗注疏《道德经》及杜光庭《道德真经广圣义》,也表明他十分重视前人的思想成果,且能借题发挥,推陈出新,在道教“身国同治”的生命政治学形成过程中作出了自己的理论贡献。道教生命政治学主张治天下不应当扰民困民,不能够不切实际的好大喜功,而应该顺其自然,清静无为,无欲自化,并劝皇帝节欲养生,自然无为,获得长寿,将此养生之方推广于治理国家,才能长治久安,稳坐天下。在中国古代政治体制中,皇帝私欲膨胀,急功近利,横征暴敛,劳民伤财,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何对皇帝膨胀的私欲加以抑制,使其爱惜民力,避免实行苛政,这是中国古代思想家们一直试图解决的问题。道教生命政治学可以说是从劝说帝王进行生命修炼的角度,竭尽全力追求对这一问题予以解决,从而赢得太平盛世。牟宗三先生认为:“有无限的妙用才能应付这千差万别的世界,所以道家的学问在以前叫‘帝王之学’。要做王者师,一定要学道家”;“尤其是担当大事的人需要这套学问,所以是帝王之学”。 道教的生命政治学就包含了道家“帝王之学”的内容,陈景元《老子注》的生命政治学同样如此,具有“王者师”的气象,对当今“担当大事的人”不乏启示意义。 (作者:李刚 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 国家“985”工程 宗教与社会研究创新基地学术带头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