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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希望他人了解与名位追求之艰难 人生在世，除了求食求生存、求男女之爱外，还有求名求位的心理。求名的心理，贤者亦不能免。[1] 为甚么人会有求名位之心，唐君毅先生的反省是：「人恒要求人承认我之所为是好的，或要求我之所为为他人承认是好的。这中间见一人与我之不可分的精神系带」[2]。人的存在，为的不单是衣架饭袋的人生；人的存在，在儒家看来，从根底上有一生命精神要求扩充，要求与其它生命以至万物合一，从而达至天人合一的境地。亦即是说，人的心灵有与天地万物统一和相贯通的要求。人之好名，是缘于人要扩充其生命的存在，使存在于更多人心中，受到更多人的肯定。所以，人总是希望得到他人的了解与肯定 [3]。而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欣赏、体谅、包涵与肯定，是人生赖以充实的重要泉源。因此，过分强调竞争、比较优劣，正正与全人教育、道德教育的意义互相抵触。[4] 人之好位好权，缘于人认为自己的行为或做法有价值，而希望更多人跟随自己的做法以实现更高的价值。 然而，这种基于人性本质而来的求名求权位的心理，亦为现实生活掀起重重艰难。在现实中，任何人所实现或表现的价值总是有限的，一切人的认识能力也总是有限的。因此，人的名位越高，越多人认识，他人的责望便越多，于是人便越要面对求全责备的求全之毁，故名位越高便越危。况且，他人慕我之名，又是否真知我；他人敬畏我之位，又是否真了解我之价值。这都是外在于我而不由我操纵。故此世间的或荣或辱，或毁或誉，皆无定准，亦非恒常。「由是而世间永有无数有才而无名，有德而无位的人。……由是见名位之世间，必然有无穷冤屈」[5]。当然，总有沽名钓誉、尸位素餐之辈，也会有无意盗名却有不虞之誉者，得非份之位之谬，总使人失笑。所以唐先生说： 是非淆乱，而人生道丧。人之名与实乖，人之德与位违，智者寂寞而愚者喧，贤者沉沦，不肖者升，人间乃有无穷愤懑，无限冤屈，无端哀怨，此之可悲，亦可不亚人世之饥寒之苦，与鳏寡孤独之无告。[6] 可见流俗世间，名位世间有不少艰难与痛苦。儒家自孟子始，已有「天爵」、「人爵」之别，而贵「天爵」多于「人爵」[7]。 人不能看透名位世间的虚幻与无常，则只会患得患失，生命如浮萍，心随外转。人若能看透这名位世间，而知其为外在于我，而非真我，非操之在我，于是人便求特立独行，行心之所安，遯世不知见而无悔。[8] 可是这当中亦不无艰难，因为人的精神是要与其它人的精神相感通而得到滋养，如唐先生所说︰「在我们一般人，可以自勉于使名位之心渐淡，但是在实际上，仍免不掉要多多少少赖他人之赞美，高高低低之社会名位，来滋养其精神」[9]。此亦是源自人生命根柢要与外贯通、得他人了解的要求。若得不到滋养，人的精神在孤高、飘零和冷寂中会易于枯竭。然而若真要特立独行，便必须假设，当自己自觉义之所当为时，却为一切人（包括至亲的人）所责骂、诋毁、批判，人如何面对这种受无数他人的精神所压迫的绝对孤独呢？此中实有不少艰难，扺不住的人会自杀，[10] 人自杀正反映了人生的艰难。 [1] 如唐君毅先生指出：「施耐庵着水浒传序说，求名心既淡，便懒于著书。亦可反证人之著作之事，常是为名。好名之心，一切大学者、大诗人、大艺术家，同难加以根绝」（《唐君毅全集》卷三之一，页19）。 [2] 《唐君毅全集》卷三之一，页61。 [3] 同上，页25-26。 [4] 这里并不是完全否定竞争和比较，而是否定「过分的」竞争和比较。但怎样才是不过分呢？在笔者看来，先要分辨「教育」（education）与「教学」（teaching）之不同，在教学层面可恰当地运用竞争和比较的方法，但在教育层面则应打破竞争和比较的心理。也就是说，真正成功的教育或所培养的「有教养者」（educated person）是应该超越了竞争和比较的心理。有关「教育」与「教学」的分别，可参考Hirst & Peters（1970, pp. 74-87）。 [5] 《唐君毅全集》卷三之一，页63。 [6] 同上，页31。 [7] 《孟子．告子上》。 [8] 为甚么能遯世不知见而无悔，是因为：「人如能参透毁誉现象的内蕴，即可了解由形下的俗情世间，至形上的真实世间之通路，亦渐能超俗情世间之毁誉，而能回头来在形下的俗情世间，求树立是非毁誉之真正标准」（《唐君毅全集》卷三之一，页13）。 [9] 《唐君毅全集》卷三之一，页62。 [10] 例如文化大革命时期有不少知识分子自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