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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问题与生活方式

http://www.newdu.com 2018-01-06 现代哲学 佚名 参加讨论

    与西方传统哲学的基本概念大都具有抽象思辨性不同,叔本华的意志和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与生活方式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前者所关注的是个体如何从被盲目的意志所支配到通过认识意志和矛盾的虚无本质而获得解脱;后者关注的则是人们的表达方式和生活方式如何从传统中获得解放。这一联系反映了叔本华和维特根斯坦对传统理性主义的批判:意志体现了叔本华从概念到直观的认识方式的改变,语言游戏则体现了后期维特根斯坦从逻辑语言到日常语言的表达方式的改变。他们的改变从本质上说都是从传统哲学的认识论到现代哲学的意义论的转变。叔本华与康德的不同,维特根斯坦与罗素的分歧都反映出这一点。叔本华和后期维特根斯坦都看到了哲学问题与生活方式之间的联系,试图通过确立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来消除传统的哲学问题。  
    一、 意志与生活方式
    意志与生活方式之间的联系源于叔本华对康德的理性认识方式的批判和他的直观认识方式的确立。叔本华在其著作中多处从直观出发对康德的概念化提出批评。他说:“为了调查理性的能力,康德几乎只考虑抽象的知识,从不注意直观,而后者才给予前者以意义和价值,因而其本身更有意义,更具一般性和更加真实。”⑴p416“(康德)直观感知没有概念是空洞的,但概念没有直观感知仍是某种东西。所有这些都是真理的反面,因为概念除了与直观表象的关系之外没有什么意义。”⑵p471这一批评的实质是截断了传统形而上学对世界的原因的思考,使哲学脱离理性主义的抽象思辨的轨道,重新回到世界和生活中来。叔本华指出:“现在我们所属于的意识的世界是直接给予我们的,因而关于它们的理由或基础的问题没有意义。”⑵p329在批判康德的“理性”和“上帝”脱离世界的先验性的同时,叔本华也多次强调了“意志”与世界的关系,认为意志是通过直观直接从世界中来的,因而意志与世界的关系同理性与世界的关系有着本质的差别。前者是直接的,意志就在世界之中;后者则是间接的,理性处于世界之上。可见,叔本华对概念与直观的关系的颠倒也就是对哲学与世界的关系的颠倒,哲学从处于世界之上转回到世界之中。叔本华确立意志在西方哲学史上具有转折点的意义。它使西方哲学从传统所关注的世界的认识问题转向世界的意志问题。这种转变甚至在哲学家本人身上也已体现出来。推崇理性批判的康德是近代理性主义哲学家的典范,他的生活如同上好发条的钟表一样极其有规律。从直观出发的叔本华更类似现代生存哲学家,他的生活充满着意志的矛盾和冲突,成为哲学史上人们不断议论的话题。叔本华提出意志的目的不是像传统哲学家那样仅仅改变人的认识方式,而且企图由此改变人的生活方式。叔本华在他的哲学中区分了意志的三种表现形式:意志的肯定,意志的矛盾和虚无,意志的否定。这三种表现形式既反映了对意志的三种不同认识方式(盲目、意识和觉悟),同时又代表着三种生活方式:一般人处于无知的状态,被盲目的意志所支配,陷入欲求的痛苦和轮回之中;天才的诗人意识到意志的矛盾和虚无,从而逃到艺术直观和艺术创造之中;圣人觉悟到意志的本质,从而彻底否定意志,获得解脱。从盲目无知到部分有知再到彻底的觉悟,这是一个认识从迷到觉的过程。伴随这一认识发展过程的是生活方式的变化。相比之下,前者只是手段,后者才是目的。其实,在这三种认识方式和生活方式之中,真正构成对立的只是迷和觉两种认识方式和一般人与圣人两种生活方式。直观和直观的诗人只是构成这两者之间的一个过渡阶段。叔本华说:“哲学家是觉醒者,而其他人是做梦者。”⑵p434这里的“哲学家”指的是像他这样已经认识到意志的矛盾和虚无的人,这样的人实际上是圣人,他在生活中知道其他人在死时才知道的东西。因此,被叔本华视为“迷”的不仅是因无知而被盲目的意志所支配的一般人,而且也包括那些传统的理性主义哲学家,因为后者从理性出发恰恰一开始就偏离了直观,误入了歧途。从某种意义上说,理性哲学家甚至比一般人距离“圣人”更远:一般人虽然在盲目意志的轮回中挣扎,但仍存在着通过体验到意志的矛盾和虚无而获得解脱的可能性;而理性哲学家执著于自己的理性智慧,自以为发现了真理,实际上所抓住的只是假相。针对传统的理性哲学家,叔本华说:“这其实是一个超越的幻象:我们误把自己当作真正的认识者,因而把自己当作持续存在的实体。”⑴p263“因为人们沿着科学而不是艺术的途径寻求哲学,所以在哲学上产生了如此长久、徒劳和没有结果的企图……人们竭力思考为什么而不是是什么。他们努力为远处的东西而斗争,以之代替抓住到处都在手边的东西。他们在各个方向上走出去,而不是进入他们自身之中——在那里每一个谜都可以得到解决。”⑴p167 与理性仅停留在人的头脑思辨中不同,意志的落脚点是人的生活,或者从广义上说是人类的文化。从这里可以看出,叔本华不是一个西方传统意义上的哲学家,而是或至少是想成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甚至新的文化的预言者。叔本华把因无知而被盲目意志所支配和企图用理性来建立形而上学理论和宗教神学看作是两种错误的认识方式和生活方式。他认为只有通过直观认识到意志的矛盾和虚无的本质从而获得清净解脱才是唯一正确的认识方式和生活方式。这意味着哲学将从传统的理论认识功能转到解答人生的困惑,将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类似治疗的功能。叔本华说:“我们可以将死亡的恐惧归结为一种自然的形而上学的缺乏。这种自然的形而上学使人感到他在自身就具有与存在于万物之中一样的确定性,因此死亡并不能伤害他。”⑶p205“最适宜和最正确的答案是:在你死亡之后,你将成为你生前之所是。”⑶p268“现在无论是谁,只要他以这种直觉的方式意识到,目前的时刻,这所有实在最狭隘的意义上的唯一的形式,在我们本身之中有着来源,因而从内部而非外部产生,就不会怀疑他自身的真实本性的不可毁灭性……他会以完美的理解说:‘我是所有曾是,现在所是和将来所是’。”⑶p272这样哲学就取代了传统的宗教功能。战胜死亡不再求助于上帝或理性的彼岸世界,而是取决于对意志本质的正确认识和随之而来的解脱的生活方式。叔本华认为.人类达到成熟点的标志是能够产生一种真实的哲学,并且能够按照这种哲学去生活。在他看来,哲学的目的不再是达到宗教的上帝或理性的绝对认识,而是人在现实生活中摆脱了盲目意志的干扰,获得心灵的平静无忧。  
    二、语言游戏与生活方式
    语言游戏与生活方式之间的联系根源于维特根斯坦从早期的逻辑语言向后期的日常语言的转向。这一转向既有继承,也有批判。正像叔本华把了解康德的著作看成是理解他的意志哲学的基本前提一样,维特根斯坦称:“我认为我应当把那些旧的思想同新的思想一起发表:新的思想只有同我的旧的思想方式的背景相对照才能得到正确的了解。”⑷p60这里,“旧的思想”和“新的思想”分别指的是《逻辑哲学论》和《哲学研究》。他们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因为叔本华哲学和后期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分别是从康德哲学和前期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出发的,尽管它们是作为后者的对立面而存在的。据说维特根斯坦的哲学转向起因于他在火车上与朋友的一次谈话。这位朋友反驳前期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图式说,用手在下巴前划了一下(这在意大利语里表示轻蔑的意思),然后问维特根斯坦这表示什么逻辑形式,维特根斯坦回答不出,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树叶的光秃秃的树。维特根斯坦自认为已基本上解决了哲学的前期哲学在这里陷入了困境。这个富有传奇性的故事的深刻意义在于它表明语言并不仅具有指示物一种功能,而是有着多种功能,指示物只是其中的一种功能。其实,维特根斯坦在做小学教师的六年时间里就已逐渐发觉了其前期哲学存在的缺陷。他在编辑新的小学生字典的过程中一定注意到了词语的多种用法。这有助于他认识到语言与生活之间的密切联系,认识到语言是植根于生活形式之中的。正是对语言与生活之间的联系的思考使维特根斯坦抛弃了语言图式说,提出语言游戏说。与叔本华将意志区分为三种表现形式相似,后期维特根斯坦实际上把语言游戏也区分为三种表现形式:一是日常语言的使用。这里语言游戏在发挥着作用,但却是不自觉的。这里既没有哲学问题,也没有哲学问题的解答,但显然存在着产生哲学问题即脱离日常语言的可能性;二是前期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图式说。这一学说企图脱离日常语言,建立一种以逻辑为基础的理想语言。这实际上是把语言的一种功能即指示功能扩大为语言的全部功能。用维特根斯坦的话说,哲学病的起因是“偏食”,“只用一种例子来滋养思想”⑸p213。这必然使语言陷入误区。维特根斯坦认为传统的西方理性哲学都患了这种哲学病;三是后期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说。这种语言游戏摆脱传统哲学那种理想语言,重新回到日常语言之中,让语言游戏再次发挥作用。哲学问题因此而消失了。在这三种形态中,真正构成对立的只是语言游戏的缺席和出场这两种情况。维特根斯坦认为哲学问题的产生是由于语言游戏的缺席而产生的。“因为只有在语言放假的时候,哲学问题才会产生。”⑸p215语言游戏的缺席意指语言脱离了其日常使用,脱离了与生活之间的联系。维特根斯坦将哲学问题的根源归结为语言游戏的变形和没有正常发挥作用。“当我们在哲学上受迷惑把某些毫无用处的东西当作命题时,那往往是因为我们没有充分考虑它的应用。”⑸p194维特根斯坦认为对语言游戏的曲解并非一个偶然现象:“通过我们语言形式的曲解而出现的问题,具有深刻性。它们是深刻的焦虑;其根源在我们身上同我们的语言形式扎得一样深,而且它们的意义同我们的语言一样重要。”⑸p66这显示出了维特根斯坦对西方传统哲学的深刻理解,他的批判是建立在这种深刻理解的基础之上的。在此意义上说,罗素认为后期维特根斯坦只是发明了一种把严肃的哲学思考变成无意义的东西的方法是一种误解。与叔本华认为西方传统哲学把哲学当作科学来追求是误入歧途相一致,维特根斯坦认为传统哲学对语言游戏的曲解的根源在于科学主义。他说:“哲学家们经常在他们眼前看到这种科学方法,并且不可避免地企图按照科学所运用的方法来提问题,回答问题。这种倾向就是形而上学的真正源泉,并且导致哲学家们进入完全的黑暗中去。”⑹p438既然哲学问题的产生是由于脱离了日常语言,曲解了语言游戏,那么,解决哲学问题的方法就只能是重新回到日常语言之中,让语言游戏重新发挥作用。维特根斯坦说:“认识到我们必须困守日常语言的主题,而且不要走上歧路。”⑸p64 从根本上说,哲学问题的产生说明人的生活方式存在着问题,因而只有改变人的生活方式才能消除哲学问题。维特根斯坦认为哲学问题的病症只通过思想和生活模式的改变而得到治愈是可能的。这样一来,哲学问题就不再被视为对真理的追寻,而是被看成一种需要治疗的病症,哲学家也随之不再被看成是柏拉图意义上的真理的化身或人类的导师,而是被看成是得了病的人。哲学治疗的关键在于不回答问题,而显示问题不应该有。治疗的方法是显示我们所忽视的眼前的东西正是我们要寻找的东西。治疗的过程不仅意味着人的语言表达方式的改变,而且意味着人的生活方式的改变。脱离眼前的东西,寻找隐藏在背后的东西是传统的认识方式(理性主义)和表达方式(语言图式说)。这一认识方式和表达方式所体现的是人的“寻求”的不安的生活方式。相反,放弃寻求所谓隐藏在现象的背后的东西而满足于眼前的东西所体现的是人的一种“宁静”的生活方式(单纯的观察和语言游戏)。这样一来,哲学的性质、功能和目标就都发生了改变。哲学不再是一种追寻哲学问题答案的认识活动,而成为一种显示哲学问题不存在的治疗活动。“哲学家处理一个问题就像治疗一种疾病。”⑸p124“哲学是以语言为手段对我们智性的蛊惑所做的斗争。”⑸p66“你的哲学目标是什么?——给苍蝇指出一条路,飞出捕蝇瓶。”⑸p140维特根斯坦要求哲学家不要想,而要看。哲学所达到的目的是哲学问题的消失和获得宁静。他说:“我的理想是沉静。”⑺p2需要强调的是,后期维特根斯坦所说的这种哲学的宁静就像叔本华的圣人的宁静一样,并不是天生的或凭空得来的,而是通过与“理智的盅惑”作艰苦的斗争才换来的。维特根斯坦曾用一个形象的比喻向不理解他的姐姐解释他为什么要选择去做一个山村教师。他说她就像透过玻璃窗看大街上狂风中的行人,不理解他们所做的各种奇怪的动作,其实他们需要作出各种努力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这一比喻也可以用来形容后期维特根斯坦与语言的迷惑所作的斗争。语言图式说犹如站在封闭的室内的观察者,而语言游戏说则像大街上需要在狂风中作出努力才能保持身体平衡的行人。前者只需考虑一种情况,后者则要考虑各种情况。维特根斯坦一生一直都在做着这种哲学的斗争。直到去世前两天他仍在做着艰苦的富有创造性的哲学思考。这种哲学观与传统哲学观的根本区别在于它与生活方式更密切地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在维特根斯坦本人的生活中也体现出来。维特根斯坦一生以哲学为使命,他从来不是一个纯粹书斋型的哲学家。他曾说大学教授的职位并不适合他。这是因为传统的脱离人生和生活的哲学与维特根斯坦所倡导的哲学观是不同的。他要如同叔本华那样“为哲学而生活”(Live for philosophy)而非“为生活而哲学”(Live by philosophy)与世俗生活和传统哲学决裂,将哲学与生活结合在一起使维特根斯坦也像叔本华一样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维特根斯坦声称对典型的西方科学家是否理解他的哲学漠不关心,认为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理解他正在写作的精神。他说:“我发现科学的问题是有趣的,但它们从来没有真正抓住我。只有概念的和美学的问题才能抓住我。从根本上看,我对科学问题,而非其他问题的解决不感兴趣。”⑺p79他曾说他觉得“好像是为那些具有与当今人们完全不同的思想方法和不同的生活态度的人而写作,好像是为了另一种文化的人。”⑷p1维特根斯坦相信存在着另一种文化,在那里,“曾经折磨他的问题将不会出现。”这表明,维特根斯坦与叔本华、克尔凯郭尔、尼采相类似,他们都是一种文化先知。  
    三、哲学问题的消除与生活方式的变革
    从“意志”和“语言游戏”与生活方式的联系之中可以看出叔本华和后期维特根斯坦存在着许多相似性和一致性。从根本上说,他们都反对传统哲学的理论性,主张将哲学与生活结合起来。具体说,在叔本华哲学和维特根斯坦哲学中,哲学和生活方式实际上被分为三种:一般人的世俗生活,哲学家的理论生活和真正的哲学家(他们就是其中的代表)的实践生活。在这三种形态中,最基本的其实只有两种。这就是叔本华的意志的肯定与否定,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的缺席和出场。他们认为,正是意志的肯定和语言游戏的缺席导致了哲学问题的出现,而意志的肯定和语言游戏的缺席根源于错误的生活方式。只有确立正确的生活方式,否定意志或让语言游戏重新出场,才能消除哲学问题。叔本华的意志和早期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图式说都植根于一种唯我论,这种唯我论使它们都留下了一个不可解决的问题:意志的空虚和所谓“神秘的东西”。叔本华最后否定意志和后期维特根斯坦倡导语言游戏都是要试图克服这种唯我论。在叔本华看来,只有否定意志才能使“我”摆脱自私,向他人开放,在生活中与他人分享生命意志。而在后期维特根斯坦看来,语言游戏不是私人性的,而是公共性的,语言游戏的规则是在人们使用语言的活动中形成的。他们都看到,哲学上不可解决的理论问题其实是根源于人们的错误的生活方式,因而解决哲学问题的方法就不再是像以往那样试图回答它,而是通过生活方式的变革使它自动消失。康德的自在之物之于叔本华,早期维特根斯坦的“神秘的东西”之与后期维特根斯坦都失去了意义。从根本上说,他们现在所关注的是人的生活方式(意志问题和生活形式问题)。他们要克服传统上世俗的和理论的两种在他们看来是虚假的生活方式,确立一种全新的实践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的特点是通过自己此刻的斗争得到一种平静。叔本华和维特根斯坦的目的都是要通过消除传统的哲学问题而得到平静。从一方面看,他们都并未得到他们所希求的平静。平静只是他们的理想。叔本华说:“生命意志的否定是必须以不断的斗争时时重新来争取的。”“世界上本没有一个人能够有持久的宁静。”⑻p536叔本华的一生都是在意志的肯定和否定之间的冲突中度过的。他所渴求的“古井无波似的平静”与他对女色、美食等的无法抗拒的追求形成鲜明对比。维特根斯坦的一生也是在高度紧张的精神冲突中度过的。哲学问题的思考对于他几乎成为一种残忍的精神折磨。然而,从另一方面看,有理由相信,即使叔本华和维特根斯坦并未真正获得他们所渴望的“平静”,他们在一生的精神冲突过程中也曾产生过一些平静的甚至幸福的瞬间。他们珍惜这样的瞬间,把它当作他们的理想目标。这样的瞬间高居于时间之上,漫长的时间的流逝不会使它褪色。这样的瞬间对于他们就是永恒,因而得到这样的瞬间就了达到了永恒,就是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在叔本华看来,只有现在是所有生命的形式。意志是同生命的形式即现在联系在一起的。维特根斯坦曾指出,如果把永恒不是理解为无限的时间的持续,而是理解为无时间性,则现在活着的人就永远活着。他们将现在提升到本体和永恒的地位是与柏拉图的形而上学和基督教的信仰相区别的。他们不是在现在中企求永恒,希望永恒赋予现在以意义,而是通过自己的哲学活动直接赋予现在以永恒的意义。   不难发现,在叔本华和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思考中都存在着这种“现在即永恒”的时刻。他们都不仅把哲学思考看作是自己作为人的思考,而且看作是某种“启示性”的思考。在这种“启示性”的思考中,他们不再是主动的,而是被动地记录下他们所接受到的东西。叔本华说:“我的哲学的天才和不可毁灭的特征的保证是我一点也没有创造它们,是它们自己造成自己。”⑼p229他甚至说《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中的某些段落是神的启示。维特根斯坦称在他的哲学思考中他感觉有时就像上帝向他口授而他尽量快地记录下来,虽然也有那样的时候,他想了好几个钟头而没有一点进展。这样说来,哲学思考对于他们就不只是思想自然的渐进的发展,而是有着某些“质变”的时刻。显然,他们都十分珍惜这样的时刻,把它视为真理的显现。虽然这样的时刻很短暂,但这无疑是他们最具创造力的时刻。叔本华真正具有创造性的时刻是在他创作《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的时候,他后来的其他作品都只是这部著作的一些补充和附录。维特根斯坦也并非总是处于创造性旺盛的时期,相反,他在大部分时间里似乎都处在“探索”的困境之中。就在他去世前十三天还致信马尔科姆:“我发生了一件异乎寻常的事。大约一个月前我突然发觉自己处于一种对于从事哲学来说非常良好的精神状态。我过去绝对认定自己不能再从事哲学了。经过两年之后,我脑中的幕帘现在仿佛第一次拉开了……也许到了明天,一切都将完结。但是它此刻使我无比振奋。”⑽p259他对自己的哲学创造能力感到惊奇。这似乎印证了他的哲学创作的“启示性”。富有意味的是,叔本华也曾用过类似的比喻。他说康德撕去了他的遮眼布。这在一方面表示他对康德的感激和推崇,另一方面也显示出他自己的哲学进展的突然性。或许正是因为曾经拥有这样“永恒的时刻”并曾为此做过艰苦的斗争,以悲观主义闻名的叔本华才得以幸福地死去,而在别人看来一生都处在悲惨境地中的维特根斯坦才能够在临终前说:“告诉他们,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这种从事哲学的独特方式可以解释为什么叔本华和维特根斯坦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呆在学院之外。叔本华对学院生活的厌恶众所周知,他在大学里任教的时间十分短暂。维特根斯坦的学生马尔康姆说:“一般地说他厌恶学院生活,特别是厌恶一个职业哲学家的生活。他相信,一个正常的人不可能既是一个大学教师,而同时还是一个诚实严肃的人。”⑷p24他们的哲学的性质和从事哲学活动的独特方式与学院重视传统的循规蹈矩的教学和研究方式是不相容的。也正是因此,叔本华和维特根斯坦的大部分著作都是在学院之外完成的。由于叔本华和维特根斯坦的哲学与生活方式而不是哲学理论联系更为密切,因而他们的哲学都与西方传统哲学相异,而与宗教相接近。他们都拒斥西方传统的宗教神学,但又都推崇宗教的实践精神。叔本华读了大量基督教神秘主义和印度教、佛教的著作以及宗教圣徒的传记,他赞赏这些著作中的实践精神和宗教圣徒们否定意志的生活方式。维特根斯坦读了并非常欣赏福音书以及托尔斯泰的一些布道作品,他甚至想去修道院做修道士,只是由于终未聚集起足够的宗教信念才罢休。他们从事哲学活动的方式也与宗教相通。他们不是把哲学当作谋生的手段,而是视为自己生存的方式。叔本华厌恶黑格尔哲学的重要原因是后者不是个人性的,不是独立的,而是充当了普鲁士国家的工具。维特根斯坦“舍命般地献身于哲学,达到了自我煎熬的地步。哲学只是他为了自我生存的手段。”⑽p243他曾数次想自杀,原因是发现自己从事哲学的才能已经枯竭。他说:“一个人在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即一定的才能——的人,当他开始丧失这个才能时,他应当怎么办呢?”⑷p84在哲学史上不同寻常的是,叔本华和维特根斯坦的影响并不仅体现在他们的哲学上,而且尤其体现在他们的个性气质和生活方式上。罗素认为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使西方哲学的气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有人说维特根斯坦对分析哲学的影响主要表现在精神气质方面。叔本华和维特根斯坦分别通过自己的哲学和从事哲学的方式向西方传统哲学提出了挑战。他们的哲学及其生活方式与西方占主流地位的哲学和生活方式格格不入。他们既反对世俗的世界观和生活方式,也反对西方传统的哲学和宗教。他们虽然都出身于富家,但对哲学的爱好使他们都背离了家庭的传统。叔本华违背了父亲要他经商的意愿,维特根斯坦则放弃了成为一个工程师的理想,并主动捐出了自己继承的大量遗产。他们将自己的哲学、信仰和生活方式结合在一起:这是一种被提升或纯洁化了的生活方式,一种非理论的实践性的哲学活动,一种没有任何“教义和言说”的宗教。归根结底,这是“另一种文化”。这种文化是站在西方原有的文化立场上所无法理解的。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叔本华在生前曾长期受到忽视而维特根斯坦则遭到严重误解。然而,从现代和后现代的观点看,他们所提倡的这“另一种文化”却不是没有积极意义的。这也是叔本华哲学和维特根斯坦哲学分别成为西方现代哲学和后现代哲学的起点的原因。
    

    【注释】
    

    ⑴Arthur Schopenhauer: Manuscript Remains,Vol.l.Berg Publishers Limited,1988.
    

    ⑵Arthur Schopenhauer: Manuscript Remains,Vol.2. Berg Publishers Limited,1988.
    

    ⑶Arthur Schopenhauer:Parerga and Paralipomena,Vol.2.Clarendon Press,Oxford,1974.
    

    ⑷诺尔曼•马尔科姆著,李步楼,贺绍甲译:《回忆维特根斯坦》,商务印书馆1984 年版。
    

    ⑸维特根斯坦著,汤潮、范光  译:《哲学研究》,三联书店1992年版。
    

    ⑹转引自舒炜光著,《维特根斯坦哲学述评》,三联书店1982年版。
    

    ⑺Ludwig Wittgenstein: Culture and Value, in English translation Basil Blackwell 1980,p2.
    

    ⑻叔本华著,石冲白译:《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
    

    ⑼Arthur Schopenhauer: Manuscript Remains,Vol.3.Berg Publishers Limited,1988.
    

    ⑽雷欧•阿德勒:《维特根斯坦——一个悲惨的存在》,《现代外国哲学》,第6期,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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