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欣力 辛弃疾有词:“散发披襟处,浮瓜沉李杯。”(《南歌子·新开池·戏作》) 关于这后一句,有注释说,是食瓜李而饮佳酿的意思,还引了曹丕《与吴质书》,曰:“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就是把果子在冷水里泡了,吃来清凉爽口。出处确凿,我不置疑,只是略作些旁的想法——假如,把“浮瓜沉李”放在酒里呢?就这么做了。动因不是辛词,而是一个日本进口的酒罐。 北京的燕莎奥特莱斯,我偶尔去,因为近,从我家阳台远眺可见。实在无聊的黄昏,就去。不逛服装,去看瓷器。 这回遇见酒罐,是四个立升的透明玻璃罐,写明“果子酒罐”。罐内彩色纸头一张,说用此罐,装1.2公斤梅子,兑2000毫升白酒、550克冰糖,盖好盖子,避光保存,三月即成梅酒。 我不善饮酒,偶尔喝点黄的红的,实在不能算“喝”,只能叫“抿”,一顿饭一小杯的量。就喜欢果酒,国产的枸杞红、桂花酒,抿过,觉得不如日本的梅酒。 梅酒,色清黄透明,香浓不腻,冰了喝,口味更佳。几年前在香港太古广场的日餐馆,喝得梅酒,那瓶里还盛了梅子,硕大。鲜青梅色青,浸了酒,颜色变了,黄中有绿,绿中见黄;皮肉软了,饱含酒汁,那神气,正是“微醺”二字可比。北京多家日餐馆未见。 这样想着,心里有了冲动,抱一个罐子回家。先把罐子洗净备用。梅子的蒂,连头去掉。一个个洗净,擦干,跟冰糖交替着放进罐子,一层梅果,一层冰糖;倒酒;盖盖。酒,用的是红星二锅头,大概三瓶,全倒上。万事大吉。简单。做完美了不易。 我原先做米酒(不是酒酿),很成功,比外头买的韩国米酒醇香。再做,总不成。想想,要么是温度太高,要么是湿度过大,要么水太多,反正有问题。怎么说呢?越是看似简单的事,却容易出问题。果酒放三个月即饮,说明书上这么说,我却从此惴惴。会这么简单么? 酒罐好,有两层盖子,内盖上还有个小盖,是为倒酒的。掀开,酒精味扑面而来。显然,五十六度的红星二锅头,性子太烈。 朋友聚会,我把此事拿来说。有人建议,开着那小盖,让酒精散掉;另一个说,你以为酒精散了,酒还在么?大家以为,酒瓶敞着,酒精挥发,瓶里的水也会走掉。 还是试试。每天跑储藏间里,开盖子,过个把钟头,再关上。不辞辛苦。 出差回来,下火车,头一件想起的,是果酒——走的时候,忘记盖小盖。罐里的水怕早没了。赶回家看,还在,满满的一罐。从此,那小盖开着。 五天闻闻,七天尝尝。苦,辣,跟店里的梅酒不是一回事。 买一瓶梅酒回来,看成分,再琢磨颜色。人家的酒是麦色,我罐里的,无色。朋友顿悟,说蜂蜜。加蜂蜜,颜色果然变了——是成熟的麦子给阳光照着。 如法炮制,时令果品一概入了酒罐,春有草莓,夏有青李,秋有红柿,冬有蜜柑。酒罐已置了四口,更泡了海南的芒果,陕西的嘎拉苹果。芒果是棕红皮的那种,从蒂头上溢出蜜来,口味浓香的;嘎拉苹果口感不够脆爽,但味道特别,像陕北姑娘,热辣辣地瞅人。 三月过去,梅酒成了,酒色熟黄,味醇而不腻,果香袭人。一罐抱去郊游,二十多人,聚饮而尽。我拿了长柄勺子,做卖酒妇,有趣。 辛弃疾有戒酒词《沁园春》,朝酒杯说话,“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人间鸩毒猜。况怨无小大,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借酒喻人生,在妙趣中将道理说得透:凡事不可过度,包括爱。不饮酒而好做酒;抿而不饮,这个爱,是有节制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