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两条,应该是实实在在地说出了毛文龙没有马上归降的原因的。 由于皇太极此前表现出来的不信任之意,外加皇太极已经开始转与袁崇焕议和,因此毛文龙极怕皇太极会把自己当议和的筹码,把自己交出去送给明军处理,同时,他对皇太极给自己什么待遇,也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至少不能底于现在的地位,而且不能夺自己的实权,即不能“照常养之,而不以原礼待之”。 那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毛文龙道:“以上三事,汗当静心思之,请赐我誓书一道,共同起誓,我将乐于做事。”这即是向皇太极索要“丹书铁券”一类的东西,只要皇太极愿意写“誓书”做保障,毛文龙便将开始实施归降行动。同时他又嘱咐说,誓书内不要写及东江事体,因为万一传扬出去,则事将难成。 最后结尾处,毛文龙又说“已与耿千总商议归降之策”。疑此人即为后来之叛将耿仲明,因毛文龙部下姓耿又得毛之亲信至此者,仅此一人而已。接着又说自己部下其余人等外出未归,“故至今慎不敢行而未动”,外加明军又接踵而来,所以待机会合适再行通知、发动,如果皇太极不信,则就此做罢。 以全文观,此书之重点,是在于毛帅欲向皇太极索要一道保证不会在其归降后金以后,又将其作为议和筹码遣返明朝,同时要“以原礼待之”的誓书,此即是“臣之惧而不敢往者”“谅汗不知也”的关键所在。只要满足了这一条件,他便可来归。 以皇太极一方来看,只需写一通誓书,就可得东江一镇,不但得十数万军民、水师,还去掉了一个来自侧翼的威胁,而且即使失败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这实在是一桩划算之极的买卖,所以这份誓书是百分之一百会写给毛文龙的,故基本可说毛文龙反之必矣。 此处之所以敢断定皇太极一定会写誓书,乃是因为后来在同是镇守皮岛的刘兴治兄弟归降前,皇太极不但焚香盟誓写下了这样一封类似的誓书,而且还拉上了八旗旗主等十二位贝勒大臣,自代善、莽古尔泰到多尔衮、多铎,乃至岳托、萨哈廉、豪格等人,一起参与了盟誓,并将名字都写进了誓书。在此份誓书中,皇太极等人立誓道:“若负盟约,……追究刘氏兄弟往来,……将必遭天地谴责,夺其计算,使之夭折”,此誓发得不可谓之不毒,牵扯到的后金皇室达官不可谓之不多,再观其与刘氏兄弟之往来礼敬,其拳拳之心,确实可佩。另外,清所藏之档册内,此类誓书极多,与蒙古各部落、朝鲜等处的盟誓之书比比皆是,因此当时辽东一带或者后金的势力范围内,或是对此类盟誓是看得极重的,所以毛文龙才想到要这样一封誓书罢。 需要说一下的是,早年的明清史大家孟森先生,曾在《明清史论著集刊》中提及过这些书信。在谈到毛文龙的第六封书信时,孟森先生曾道,毛文龙“词气倨傲,绝不似投降口吻”,“当是互相玩弄,非有意于归降也。” 然则,毛信固然有“词气倨傲”之观,但这毕竟只仅仅是个猜测,无法仅据此“词气倨傲”之判断,就可以没有其他任何实证或旁证,就一举否定毛文龙书信中这许多苦口婆心的归降谈判和里应外合的谋划。 同时,我们也必须要考虑到,此刻后金的势力,还远没有后来那样庞大。其时后金的可战之兵,即使满打满算倾巢而出,亦不过十余万而已,且粮草器械时时匮乏,而来自蒙古和朝鲜的左右夹击还未能完全消除,处境并不是十分好。就是皇太极本人,也曾为了议和成功,一度被迫自己削去帝号,降而称汗,并弃用自制玉玺,转而向大明朝请印。再就是当时后金的经济和生产力等,都还不如朝鲜富足与发达,而观诸毛文龙与朝鲜李朝之间的来往书信,口吻亦是如此,相差无几。当时毛帅帐下可战之兵两三万,东江一镇辖辽民及其他各部落之民十数万,几等于当时后金国力的三分之一,毛部的水师、火器操炮技术又向为后金所缺,且皇太极也并不知道毛文龙归降的真实动机和背景等等。因此说到底,此刻的皇太极和后金,若在中原人士看来,亦不过只是一部势力强大的“外藩蛮夷”而已,虽然毛文龙身居前线深知后金八旗军之战力,但他毕竟还是官居大明朝的一品武职一方总镇,所以信中有“词气倨傲”之举实在并不为过,他若十分的卑躬谦词,反倒显得不正常了。 还可与此参照的,便是后来几近投降的刘兴治兄弟与皇太极的许多往来书信,即使已然称臣,其口吻也照样与毛帅此刻一般无二,就是涉及如部下偷挖人参、贸易等小事,双方之论辩,一来一往亦是极其直白,其间并无任何虚饰套话(详见后章“东江崩溃”)。又皇太极与诸蒙古部落的书信来往之口吻,也相仿无几,是以此应为当时建州礼仪陋而未全之故,或可云不求缛节、朝气蓬勃之风气。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