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王安国 (Jeffrey Riegel) 邵润平 张娟芳(译) 【摘要】本文讨论了马王堆帛书《五行篇》对于《诗经•关雎》、《燕燕》等篇的早期系统诠释。《五行篇》对《诗经》的诠释明显地不同于毛诗和其他汉代诗学,后者往往将《诗经》与特定的历史人物联繫在一起,认爲是对历史人物的褒或贬。《五行篇》则极力避免任何的历史联繫,而将《关雎》、《燕燕》理解爲早期儒家的修身哲学。本文认爲《五行篇》解读优于其他古代注疏,尤其是没有像是郑玄(127—200)等古代注疏者那样歪曲了诗篇的含义。 【关键词】《五行篇》 《诗经》诠释 情爱 内向性 对于《诗经》的诠释几乎同《诗经》的历史一样古老。 我们从《左传》可以看出,春秋时期的贵族们常常文雅而灵活地引用《诗经》的诗句以表情达意,这种表达方式是当时所需要的。诗句引用的恰当和有效,仰赖未被言明而又爲大家所公认的规范。《论语》中保留了孔子读《诗经》的个别片段,他激励弟子学习诗歌,并以简要的语言表达了其重要性和伦理意义。 公元前四至三世纪,《孟子》、《荀子》等儒家经典常常引用《诗经》诗句,并释其义以表明他们的哲学立场。 但《左传》、《论语》等儒家着述对所引《诗经》诗句衹是含蓄地诠释,而没有从形式上进行详细的解释。这些经典指出一首诗的要旨,却并不解释该诗之语言如何支援其对这一要旨的认识。因此,它们与汉代的经师大不相同,后者不仅仔细研究诗歌本身,而且还系统地解释其语言和意象。 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的出土,使得以前没有文本可以瞭解的从含蓄诠释到清晰诠释的转变阶段目前已被学者所熟知。 其中属于公元前三世纪中期、被发现者命名爲《五行篇》的文本,揭示了早期儒家的伦理修养传统。 《五行篇》强调长期不断的内省,并以连锁论证的形式提出道德内化的基本原则,因爲它认爲内化的德与外在的善是不同的。在其大量的连锁论证谈及仁与礼,并提到道德典范时,《五行篇》爲《关雎》、《燕燕》及《诗经》其他一些篇章提供了重要的评注和解释。 如同《孟子》、《荀子》以及汉以前的其他文献,《五行篇》引用《诗经》的诗句作爲其道德说教的正统支持。然而不同于汉以前其他文献的是,它显然还关注语言、意象和诗歌之叙事结构。这种注释存在于《五行篇》的一个章节中,现代学者称之爲《说》,因爲它谨慎地重複、说明、解释了表达文本根本教义的部分,也就是被现代学者称之爲《经》的那一部分。 《五行篇》对《诗经》的注释,比汉代诗学的注释 —— 目前衹能通过片言隻语所知的三家诗和唯一保存完整的古代注本《毛诗》—— 早了一个世纪。 《五行篇》在多个方面开创后世注释《诗经》的风气之先,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它将“兴”用作注释《诗经》的一个手段。《五行篇 •说》对“兴”的使用,不仅发生于《毛诗》之前,而且亦阐明了该术语之旨义,并影响了《毛诗》对它的使用方式。 而且,从刺激性与趣味性等方面而言,《五行篇》与其后的诸多传统注本在《关雎》与《燕燕》的理解上极爲不同。因爲其对《关雎》的特殊理解,《五行篇》值得引起我们的关注。自从孔子在《论语》中加以评论后,《关雎》直到现在仍在中国古代文学中佔有特别地位并激发着人们对古代文学的兴趣。最近,一些文人学士还用小说批评理论和术语学对它进行了分析。 但好像不受这些研究方法的影响一样,这首古老的诗歌看起来依然没有展现它的“真”义。 爲了充分分析《五行篇》对《关雎》和《燕燕》的理解,这篇论文将就《五行篇》与鲁、韩、齐三家,即开始于公元前二世纪中期爲汉宫廷所承认的三家诗注释进行比较分析。 这个比较分析参考了王先谦(1842—1914)以及根据三家诗之不完整佚文重建三家诗注经地位的其他清代学者的着作。 因爲鲁、韩、齐三家认爲,《诗经》中诗篇是对历史事件的记载,因此他们相信其中模煳的隐喻、类比及其它修辞都有所指,也因而给出了相应的姓名、时间、地点等细节。 《五行篇》与《毛诗》的比较也是颇有啓发性的。毛诗学派最早出现于河间献王刘德(前133)的朝堂之上, 但到了东汉时期便可与三家诗相抗衡,而且最终超越了它们。 在讨论毛诗学派时,我们一方面应该区分公元前二世纪中期的《上序》 与《毛传》 ,另一方面应区分显然有所不同的《下序》 与郑玄(127—200)注。 《上序》通常不做任何解释,衹是陈述一首诗是否表达了对一个特定历史人物或特定历史事件的讚扬或批评态度。儘管《毛传》主要是字词的注释,甚至其中最富推论性之处也不能提出对一首诗的全面诠释,但它的冗长繁琐足以对简略的《上序》加以补充与润色。 毛诗学派性质的改变,或许是爲了争取皇室的认可、争取在汉朝廷获得一席之地的结果。或许由于受到了与之抗衡的三家诗的啓示,毛诗学派于此时创作了《下序》,有时甚至是极爲详细地记载了它所认爲的诗歌产生的历史背景。郑玄完全赞成这一历史的解读,并力图用诗歌中的语言来解读它。 目前的研究表明,《五行篇》对《关雎》和《燕燕》的诠释,与汉代的诠释之间存在着思想上的分歧。马王堆本子採用了儒家的专门概念,而这正是三家诗与毛诗很大程度上所忽视的。它将《关雎》的其中三行解释爲对性慾的描述,而从声名上稍逊一筹的《燕燕》中找到了深刻的内省和超然于物界之外的例证。三家诗与毛诗揭示了汉代经学对情慾的态度,他们认爲要确保社会和谐,情慾必须被禁止,而忽视内省则是道德修养的毁灭性威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