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言:上周接受武汉《长江商报》记者周榕采访,今天他们已经刊登,但作了几处改编,感觉不是很好。现将我的原话放在这里,请多指点。谢谢! 周榕:与传统《西游记》研究成果相比,您认为自己对于这部名著研究最大的创新和突破在哪里? 汪宏华:首先,我不认为有什么“传统研究成果”可言。几百年来,《西游记》甚至“四大名著”的研究领域都是一片空白,我的创新无处不在。“空白”指的是整体状况,无意批评任何个人的观点。要说最大的突破,应该在于发现了《西游记》存在的三重“神化-还原”结构。《西游记》是一部神话小说,但它不是荒诞无稽的神话,它可以被解构、还原。不但可以还原出小说本身的唐朝文学故事,而且可以还原出玄奘取经的史实,还原出作者对于整个人类社会的哲学思考。一书映三像。神话特有的时空倒错、神出鬼没正好可以让人事在文、史、哲三条轨迹之间游移伸缩、同步运行。打个比方,悟空体验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不是神话,也不是什么现代宇宙学,是作者要用天上的时间作为短暂的史实的维度,用地上的时间作为漫长的人类社会或封建社会的哲学维度。《西游记》没有一句虚无的神话,作者是彻底的无神论者。 周榕:您曾经说,“唐僧师徒来自悟空的四相分身术,是悟空为了抗衡如来”。但《西游记》里,悟空最后还是成佛了啊,并没有做出对付如来的事情来。您认为悟空想抗衡如来的依据是什么呢? 汪宏华:读懂《西游记》关键在于厘清悟空和如来的象征意义,他们有多重象征,但最具象的是唐太宗和天竺王,《西游记》主要就是讲他俩如何各显神通争霸世界。玉皇大帝则是他们想要争夺的全球王的虚拟。悟空吃软不吃硬,即便被“五行山”所压,也是不会轻易屈服的。他在如来面前还只运用了108000里筋斗云,72变尚未派上用场。被压后,他想起了祖师躲避“三灾利害”的叮嘱,就用变身术先变出了一个虔诚向佛的唐僧。待他路过五行山时再拜他为师,间接成为如来的徒孙,博得如来的好感。这种做法是悟空的战略大转变,他意识到要想篡位玉帝,必须先过如来这一关,继续强攻显然不行,便转而向如来套近乎、虚心请教。 所谓“抗衡如来”,悟空准备了两手,首先还是希望凭借过人的才智和不畏艰辛的品德征服如来,让他认为自己的篡逆属于合理禅让,至少像当初的祖师一样,不干涉自己的行动;其次才是笑里藏刀,万一如来不答应,再以师徒五人即“一心四相”的新面貌新阵容与他重决高低。悟空最后成佛,并不能说明他取经之初就对如来没有逆反之心,他的思想是渐变的,从五行山转到紧箍咒是一种渐变,从紧箍咒到口头警告又是一种渐变。最后被如来的软功与柔术降服。 反映到唐太宗,他在贞观前期也是重儒教、道教,轻佛教的,直到“征西定国”时被佛国战败,才对佛教产生了兴趣。但也只是想了解和学习佛法,没有改变信仰的意思,他派玄奘去西方取经属于诈降术,明修友好,暗取情报。没想到,一路上连遭对方反算,唐太宗弄假成真,成了虔诚的佛教信徒。这里我说的是小说本身的文学故事,与史实有所不同。 周榕:在您看来,《西游记》不是歌颂唐僧取经成功,而是讥讽悟空取经失败。您为什么这样看? 汪宏华:前面已经说到,悟空在得到道家祖师的无私帮助之后,还想进一步争取佛祖的信任和帮助。他认为如来和祖师一样,都是宗教人士,只有忠心,没有异志。但他错了,实际上不但如来是不共戴天的竞争对手,祖师须菩提也是如来的帮凶。悟空在两位顶尖高手的夹击之下,终于不知不觉忘却皇帝梦,拜倒在如来脚下——“完败”。作者目的就是要用悟空的悲剧嘲讽帝王、警示国人,不要被自己无限膨胀的利欲熏心,不要被外族人内应外合、欲擒故纵的阴谋迷惑。否则“悟空”就会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作者生前的元朝就是例证。现在我们再想想,清兵入关、鸦片战争不也是悲剧的重演吗?时间证明,相对于儒、道、佛,《西游记》才是经世致用、富国强民的真经,我们不能再错过。需要说明的是,书中的悟空不是纯粹的孔孟儒士,如来也不是佛教中真实的佛祖,他们都是利用宗教的政治家。悟空要做物质之王,如来要做精神之王。 周榕:据正在筹拍新版《西游记》的张纪中透露,新版在角色上与原版相比,将会有一些颠覆,比如,唐僧不再是细皮嫩肉、弱不禁风,因为唐僧是一个得道高僧,是一个意志力坚强的人,他不可能被妖怪所吓倒,而是应该去超度妖怪。您如何看待这种改编? 汪宏华:唐僧确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物,远非怯懦无能、弱不禁风可以描述,我在今后的文章中会做精确解构,这里只简单说几句,我们首先应弄清楚作者为什么要将历史上坚强的陈玄奘改编成软弱的唐僧:第一,他必须软。他是唐太宗派出的诈降者,他必须与悟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试想,大唐吃了败仗,去与对方讲和,能在对方的领地逞强吗?悟空作为徒弟,则可以无知者无畏。第二,他只能软。所谓妖怪,实际大都是佛祖如来有意无意放出来折磨、臣服唐僧师徒的路障。要不然第一回孙悟空只身求长生、取道经时,怎么就没有遇到半个妖怪呢?既然是故意设置,就必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唐僧就不可能超度他们。反过来说,如果他能超度,就不必出来取经,在家里超度李世民好了;如果他能超度,妖怪就不敢出来骚扰。所以,唐僧必须是书中的样子,不能随任何人的主观意识而转移。除非不叫《西游记》。 周榕:我们知道您曾经是做建筑设计出生,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转到研究国学名著上来的。 汪宏华:建筑设计训练了我的形象思维和理性思维,我也是在那时候开始研究名著的。契机谈不上,始终都是业余,过程也是渐悟和顿悟的交织。最初我喜欢外国名著,后来发现它们很多都徒有其名。可能也与翻译有关。一部书不及中国一首古诗有价值,就转向中国古代文学了。很快,我就发现“四大名著”既是中国文化的核心,又是未被开垦的处女地,所以就在这里停留了下来,空无一人的感觉很好。不过我还是希望有更多人参与进来,与古时的天才为友会让人变得更加聪明,更加快乐。 研究“四大名著”不容易也不难,它们只是相对真理,并且是比我们早几百年的人发现或创立的相对真理。今天我们没有理由不读懂它们。事实上,也只有先读懂它们,向古人取经,中国文学和哲学才能改变目前停滞不前的现状。我愿和大家一起努力。谢谢。 作者授权本网独家发布 如转载请注明出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