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等人的他,内心什么都已明了的他,披着霜冷露重,还是无言。 他用一夜无言的等待,相送他们两个人的此生,用沉默唱这一首告别的离歌。 在《东门之杨》的尾声,诗里那主人公站在东门处,看头顶的夜光一寸一寸褪下去,心里的亮光也一寸一寸暗下去——他知道,在他的世界里,有一盏灯,是永远地灭了,有一个人,是永远地退场了,从此永远退出了他的生命。 永远退出了他的生命(资料图 图源网络) 三、等待:原来是与自己的约会 其实,无论那个约会对象来与不来,这等待的过程,就是一场自己与自己进行的约会。有人物、有地点、有时间,是自己,在那个美的地方,占据着美的时段,感受着美的期待。 我们平日总是穿梭于忙碌的事务之中,恨不得每天都是一张满满的日程表、都是一团繁乱的路线图,如果把日子制成一个表格,除了一件事接一件事的紧凑、甚至多项交叠,可还能有一处空白,是什么也不干,特意给心灵放假吗?我们在像齿轮旋转一样越咬合越紧张、迫使生活不留空隙时,可曾有意识让生命慢下来,不再总是步履匆匆、不再全是事务充斥,只是把时光纯粹贡献给感观?而不是把时间都切割分配给没完没了的任务? ——我们自己,确实很难提醒自己享受当下一刻的平凡与珍贵,我们总习惯地认为忙起来才是有意义。 但是一场被爽约的期会,却意外提供给人一块日程中的单纯。在这个单纯的时段里,除了等待,什么也不干。而在等待中,如果肯于不焦躁,就会发现,等待,并不是苍白的。节奏突然被慢下来,会加倍感受到平时忽略而过的众多美好,比如:天光的瞬息万变、色彩微妙,枝梢的风拂影动、姿态曼妙,云朵的纯洁遥远、翩然瑰丽,人群的目光冷暖、百态万千,以及自我心灵的无限延展,那么充沛的辽阔想象、那么久远的往事追忆、那么深切的细腻思考…… 等待过后,你会感谢,感谢那个疏忽的朋友把你晾在一个人独处的空间里;等待过后,才发现,真正约会的对象,是这个从没来得及认识的世界和早已被忽略许久的自我。 真正约会的对象是自我(资料图 图源网络) 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在约会的等待中就写道: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 蝉声沉落,蛙声升起 一池的红莲如红焰,在雨中 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 每朵莲都像你 尤其隔着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 永恒,刹那,刹那,永恒 等你,在时间之内,在时间之外,等你 在刹那,在永恒 ……” 余光中把他约会时的等待化成了一首诗,约会对象来与不来,他都诗情画意地享受着。 如果不是这场专注的等待,也许经一夏也没把蛙鸣听入耳过; 如果不是这般用尽情怀的等待,可能一池的莲花从没开在眼中过; 如果不是可以停下来的等待,大概黄昏细雨只会是恼人的行路障碍,从没化成诗意把一颗心温柔打湿过。 等待是一种美(资料图 图源网络) 然而此刻这一刹那,却在等待的收获里放大成永恒。 在传统中国人的情怀里,那些或凄清或无奈的等待都不等同于焦躁苍白,反而,从来都是一种美——这正是中国文化的细腻和丰盛。 约会,或许“会”的内容是目的,然而“约”的等待也未尝不是重要的过程。过程享受了,有时候目的反而可以不计较了。 自古至今的诗人,都在等待时,体味着一种期待和煎熬混合中的快感。那是因为,其实在见到伊人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一场自己与自己的约会。 而《东门之杨》里那个人的一夜守候,“明星煌煌”、“明星晢晢(zhé)”,也正是他心中的渴望,一寸一寸点亮了天光。也许被失约的他到最后已经不怒不怨,因为约会的等待,本身就是一首诗。他用耐心,为自己作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