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本文依据道书文献对“玉皇”来历进行了深入的考释,具体阐明了民间玉皇崇拜得以形成的宗教神学基础及其社会历史原因,澄清了民间玉皇信仰研究中的一些问题。 [关键词]玉皇;民间信仰;道教 [中图分类号]B956.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2000)08-0017-03 我国民间历来有祭拜玉皇的习俗,各地祭祀玉皇的庙会活动甚多,诸如农历正月初九各地举行“玉皇会”,流行于山东的“玉皇祭”,江苏地区的“赛玉皇”,福建地区的“玉皇诞”,台湾地区的“拜天公”等等,虽然名称各异,仪式也不尽相同,但其核心内容是玉皇信仰与崇拜。民间玉皇崇拜源于道教,与道教关系密切,是在道教玉皇神仙信仰影响下形成的一种传统民俗文化。本文拟就这一问题进行考论,祈求方家教正。 一、“玉皇”考释 玉皇是道教尊奉的总执天道的大神,称天帝曰玉皇大帝,又称玄穹高上玉皇大帝,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全称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简称玉皇,也称玉帝。 古文玉也写作,《说文》云:“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桡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技,洁之方也。象三玉之连。”古文多以玉来比喻洁白美善,而道门则常用玉来尊称仙境和道教宝物,如玉清、玉宇、玉堂、玉书、王箓、玉诀等。 古文皇亦作“”,《说文》云:“皇,大也。从自,自始也。”古文皇除了有大、始之义外,尚有天之涵义。《广韵·唐韵》曰:“皇,天也。”《楚辞·离骚》有“陟升皇之赦戏兮,忽临睨夫旧乡。”玉逸注:“皇,皇天也。”所以,道门将玉与皇连用,敬称总督天界的最高大神。 道教承袭了古代“天神、地祗、人鬼”的神灵格局思想,认为天地人三界中存在有各种职司不同的神灵,其中地位最高的是昊天上帝,并将其人格化。南宋宁全真授、王契真纂的《上清灵宝大法》卷十《三界所治门》云: 昊天上帝,诸天之帝,仙真之王,圣真之主。掌万天升降之权,司群品生成之机。三洞四辅禁经之标格,大梵至妙无为之神威,乃三界万神、三洞仙真之上帝君也。……故以形象言之谓之天,以主宰言之谓之帝。故曰玉真天帝玄穹至圣玉皇大帝。① 该书还认为玉皇乃玄所化生,“居大罗之下,上清之上,是为天主”。 由于玉皇地位之高,故道书常将玉皇、玉帝视为道教最高神元始天尊的别号。唐代史崇等人撰集的《一切道经音义妙门由起》就引述《天师请问经》云:“道为最尊,常在三清,出诸天上,以是义故,号天尊,或号玉帝,或号高皇,随顺一切也。”②这种视玉皇、玉帝为道教最高神灵的思想至迟在唐代以前的道书中已很普遍。《一切道经音义妙门由起》还引《宝玄经》,声称道教最高神有十号: 一号自然,二号无极,三号大道,四号至真,五号太上,六号老君,七号高皇,八号天尊,九号玉帝,十号陛下。③ 道教对玉皇的崇敬还突出表现在将玉皇尊为三代(世)天尊之一。素有小道藏之称的《云笈七签》云: 三代天尊者,过去元始天尊,见(现)在太上玉皇天尊,未来金阙玉晨天尊。④ 《云笈七签》还指出三代天尊亦有十号,其内容与《一切道经音义妙门由起》所述完全一致。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玉皇在道教神灵崇拜中的重要地位。为了进一步阐明玉皇崇拜在道教神仙信仰中的地位,还必须涉及一个问题,即有关玉皇大帝在道教神仙谱系中的名次排列。 在道教系统化了的三清四御神仙谱系中,玉皇是作为四御之首而位列三清尊神之后,似乎其地位卑于三清,并不显赫。将玉皇纳入道教神仙谱系位列于三清之后,这一做法始自南朝梁陶弘景的《真灵位业图》。南北朝时期道教神灵既多且杂,漫无统序,急需整理和系统化。陶弘景模仿世俗“朝班之品序”,将五百多位天神、地祗、仙真、人鬼,分七个阶次排列,形成一个较有次序的神仙谱系。其中第一中位以玉清元始天尊为主神,在其下列“玉皇道君”,位居右位第十一;又列“高上玉帝”,位居右第十九。《真灵位业图》首开了将玉皇位列元始天尊之后的先例,奠定了道教三清四御多层次道教神仙谱系的基本格局。题为“广成先生杜光庭删定”的《道门科范大全》及《上清灵宝大法》都沿袭这一做法,对道教神灵系统进行编定。其中《上清灵宝大法》编制的三百六十位道教神灵系统为十一个层次:(1)三清(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即太上老君)、四御(玉皇大帝、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勾陈上官天皇大帝和后土皇地祗);(2)南极长生大帝、东极救苦天尊、木公道君、金母元君及三十二天帝;(3)十太一、日月五星、北斗、二十八宿星君;(4)五帝、三官、四圣;(5)历代传经著名法师;(6)魔王、神王、仙官;(7)五岳及丰都地府诸神;(8)扶桑大帝及水府诸神;(9)天枢院、驱邪院雷府等部主宰及诸神;(10)各种功曹、使者、金童、玉女、香官、吏役等;(11)城隍、土地及所属神众。 根据这一神仙谱系,道教在举行各种斋醮请神科仪时,玉皇大帝的神位是排在三清之后。这就似乎给世人造成一个影响,具有无比威力、至高无上的天界大神———玉皇在道教神系中被贬低了。由此道教也常招致教外人士的攻讦。朱熹就曾云:“道家之徒欲仿其所为,遂尊老子为三清,而昊天上帝反坐其下,悖戾僭逆,莫此为甚!”⑤认为道教模仿佛教,构造了三清、四御的神灵体系,将昊天上帝即玉帝排于三清之后,是一种僭越行径。 针对教外的这类责难,道门自有一套说法。道书《高上玉皇本行集经注》就专以“玉帝尊次考”为题,作了如下解释: 玉帝,在道教即三清之化,道家先三清者,先虚无而后妙有,所谓无极而太极,非有尊卑之殊。⑥ 也就是说道教三清-四御的神灵系统的建构是根据道教“一气化三清”的宇宙生化论来进行,无论是三清尊神还是众神仙都是由道气所化生,三清-四御的排列格局只是表明“玉帝,在道教即三清之化”即玉帝由三清祖气所化,并不存在尊卑和高低之分。 同样,对于道教斋醮仪式中三清尊神与玉皇等四御神的座次排列,也不存在尊卑的分别。道书《灵宝领教济度金书》指出: 醮坛即醮筵也。中间高设三清座,前留数尺许,通人行。又设七御座(首席为玉皇),每位高牌曲几,香花灯烛供养如法。盖玉清为教门之尊,昊天为三界之尊,各居一列,各全其尊。⑦ 这就是说,道教举行斋醮仪式时,在醮坛中设的是两列神位,各有首席,因此不存在玉皇位卑三清之说。这一情形类同于太上老君为道教始祖,但在道教神系中太上老君却居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之后,这并不意味道教对太上老君地位的贬低。 总而言之,玉皇虽然在道教神仙谱系中位居三清之后,但玉皇为道教三界众神之首的地位并未动摇。正如《皇经集注》所云“玉皇者,圣中最尊,神中最贵”⑧具有无限神力,“是穹苍主,浩劫之尊,妙见妙知,无等无伦,湛寂真诤,杳亡杳存,上圣上灵,大神通,光明藏,大丈夫,开化人天,教导无穷,大慈大悲,流焕法轮,为度群生,是号玉皇”,⑨这是民间玉皇崇拜得以形成的宗教神学基础。 二、民间玉皇崇拜形成探因 民间玉皇崇拜之所以能够兴起并能经久不衰,在隋唐两宋时期,已渐渐发展成为中国民间传统的一种民俗活动,有其社会历史原因。 首先,这是由于在道教玉皇神仙信仰的推动下,道门广泛宣扬玉皇修仙证果神迹,不断强化玉皇大帝宥罪赐福等宗教神学功能的产物。历代编修的与玉皇神灵有关的道书很多,仅《正统道藏》中就收有《高上玉皇本行集经》(两种)、《高上玉皇本行集经注》、《高上本行经髓》、《玉皇宥罪赐福宝忏》、《上清金真玉皇上元九天真灵三百六十五部元录》、《玉皇十七慈光灯仪》、《高上玉皇心印妙经》、《高上玉皇胎息经》、《高上玉皇满愿宝忏》等十多种。其中《高上玉皇本行集经》简称《玉皇经》,是道士进行斋醮和道门功课的必诵经文。《玉皇经》共三卷五品,通篇宣扬玉皇大帝降生及其种种神灵事迹。卷上为《清微天官神通品》主述玉皇显化神通,分身化形,为十方演说清静解脱之道。卷中《太上光明圆满大神咒品》声言大神咒是玉帝授于天地始祖五老上帝,分东、南、中、西、北五篇,乃“元始之妙言,玉皇之真诰”,诵之可“上制天机,中检五灵,下策地祗”。卷中《玉皇功德品》则极力宣扬传受此经的种种功德,可以使“所有罪业永得除灭”。卷下《天真护持品》和《极应神验品》则进一步阐述奉持《玉皇经》将会受到十方帝君及其神将的荫护,可获得三十种上妙功德,同时描述了诽谤或不信者将会受到种种恶报,具有很强的教化和警示作用。道门对玉皇宗教神学功能的强化和渲染,是推动民间玉皇崇拜形成的直接因素。 其次,历代文人墨客对玉皇大帝的颂扬,为民间玉皇信仰的形成营造了文化氛围。《全唐诗》中吟咏玉皇的作品相当多,其中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白居易、韦应物等大诗人都留下了脍炙人口的“玉皇诗”,例如白居易作有《梦仙》,诗云:“人有梦仙者,梦身升上清。……须臾群仙来,相引朝玉京。安期羡门辈,列侍如公卿。仰谒玉皇帝,稽首前致诚,帝言汝仙才,努力勿自轻。却后十五年,期汝不死庭。……”李白也有“入洞过天地,登真朝玉皇”的佳句传世。从而使得玉皇大帝至高无上、解罪赐福的威严形象为妇孺皆知,这就为民间玉皇信仰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此外,上层统治者对玉皇大帝的推崇,也对民间玉皇信仰的形成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历代统治者对玉皇的尊崇尤以宋代为甚。据《宋史》记载,大宋王朝曾对玉皇屡屡加封和举行祭祀大典。其中宋真宗于大中祥符五年十一月丙申“亲祀玉皇于朝元元殿”,⑩七年九月“辛卯,尊上玉皇圣号曰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玉皇大天帝”。○11宋徽宗也于“政和六年九月朔,复奉玉册、玉宝,上玉帝尊号曰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12这些崇尚玉皇的举措,无疑对民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促使了宋代以后民间玉皇信仰的进一步高涨。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道教对所创造的玉皇这一神灵之宗教神学功能的强化和渲染是推动民间玉皇崇拜形成的直接因素。这里还必须进一步指出的是,对天的敬畏及其对天帝的崇拜早在殷商时期就已有之,但这只是一种原始自然崇拜,不能就因此断然认为那时社会就已有玉皇信仰。严格说来这只能算是道教玉皇崇拜的滥觞。玉皇信仰是在道教创兴后,道门中人在继承古代天帝崇拜的基础上,不断将天帝人格化、宗教化,在创造出玉皇这一宗教神灵之后而逐步形成的。这是我们在探讨民间玉皇信仰的形成所必须明确的一个问题。 注: ①《道藏》第30册,第730页。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出版。下同。 ②③《一切道经音义妙门由起》,《道藏》第24册,第724、726页。 ④《云笈七签》卷三,《道藏》第22册,第14页。 ⑤《朱子语类》第8册,第30005页,中华书局1986年版。 ⑥《皇经集注》卷一,《道藏》第34册,第632页。 ⑦《灵宝领教济度金书》卷一,《道藏》第7册,第28页。 ⑧《皇经集注》卷二,《道藏》第34册,第638页。 ⑨《皇经集注》卷四,《道藏》第34册,第660页。 ⑩○11《宋史》第1册,第152、157页,中华书局标点本,下同。 ○12《宋史》第8册,第2543页。 (责任编辑：admin) |